仗着自己父亲为首辅,肆意为自己敛财,任意掳虐她所看上的良家孩子们妓为娼,开着一间酒楼,肆意卖弄风流,自以为娇美,实则令人厌恶。
陈澈一生几经起落,看惯这世间的不公与黑暗,深谙官场规则,也深信一句话天欲亡谁,才会任其猖狂。
所以,他会在关键的时候踩上一脚,但决不会出手惩治黄爱莲,给自己结仇。
至于三儿媳妇罗锦棠,在听旭亲王说了声奇女子之后,陈澈对于那个从未谋面的三儿媳妇,头一回生了厌恶之外的情愫不满,不满于自己通透,豁达,相貌朗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儿子,居然娶得一个像黄爱莲一样的女子为妻。
但那种不满,仅仅从心头浮过,他也就强压下了。
他恍然而悟,今天这场踩曲之舞,怕也是他的儿媳妇,这京城之中的另一个奇女子,罗锦棠自发搞出来的。
端起旭亲王递来的酒盏,陈澈的手都在颤。
他自年青的时候,醉酒与陆宝娟有过一夜之后,就再也不吃酒了。
浅浅尝了一口杯中酿,味道清纯甘冽,确实是美酒。他以茶涮口,负手临窗而站,淡淡道“王爷,诗经说,之子于归,宜家宜室。奇女子这东西,老夫向来不爱看,正好户部还有些公务要理,老夫就先走一步了。”
是以,也未往舞台上张望一眼,陈澈就这样走了出来。
下了水榭,远远自舞台前经过,陈澈便见儿子一身布衣,与才上过金殿,分别得了第五和摘得状元桂冠的葛青章在沿堤岸摆起摊子来,正在邀请来来往往的老百姓们品尝自家酿得的酒。
一排排大小,色泽,坛贴各异的酒坛子倒是极为雅致,品酒的盅子,极为别致,竟是拿什刹海中的荷叶折叠成而,青青荷叶配着浓浓酒香,大俗之后的大雅,当真妙趣。
围观,看热闹的居多,真正品酒的当然少。
他的三儿子,陈家这三郎肤色古铜,身姿魁伟,立于人群之中,将身旁的状元郎衬的黯然形销。
不过,凡世间的女子,大多喜欢的还是像状元郎葛青章那般的男子,陈澈止了侍卫们,自己缓步踱过去,沿途便听见自已的亲家母,英国公郭崎家的夫人梁姿在说“瞧状元郎那幅俊貌美,真是鄙衣不掩天姿,真国色,可惜了的,据说就在游街那日废了身子,如今是个废人了。”
便成了个废人,葛青章相貌如玉,气质微冷,依旧是女子们所好奇的对象。
而他的面前,品酒的也全都是一帮二八佳年的少女们。
至于他家三郎的面前,则簇拥了一大批年约四旬的中年贵妇们,是个妇人都要握过他的手抚着摸着,问一句年方几何,家中可有妇人。
陈淮安极耐心的应着,夸一个头戴只赤金扁簪的妇人,说她这簪子好看,旁人戴着肯定俗,但她戴着就只显富贵。
再换个圆头胖脸双下巴的妇人,陈淮安又夸她生的福相。
那妇人的女儿比那妇人更胖,冲上前来,问陈淮安“东家,你瞧我福相不福相啊”
陈淮安半天未语,竖起个大拇指来,咧唇赞道“真福相。”
陈澈站在远极之处,负手看了半晌,哈哈大笑,随即吩咐手下侍卫道“打上两斤六两银子一坛的锦堂香来,老夫今儿要开坛敞饮一回。”
陈淮安这个儿子,来于一场意外,出生之后,一直是陈澈心头一块重负。
便射杀陈杭的二儿子陈嘉上那一回,也是因为陆宝娟要抱着孩子下盐城归祖拜主母,而他执意不许,俩人吵了一架的情况下。
至于将孩子送出去的时候,这孩子才五个月,陈澈家里已有一大一小两个儿子,对于儿子委实无甚兴趣,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要狠不下心肠来,甚至连襁褓都不曾揭过。
他只记得巴掌大的孩子被裹在襁褓里,疾喘喘的哭着,那种热乎乎又奶腥腥的感觉,像极了他小时候顽皮,从鸟窝里抓出来的,毛都未长的小雏鸟。
人的善恶有界吗
陈澈觉得没有,他当时甚至说过,这孩子的性命就全由陈兄来执掌了。
那时候,他是想着,就此省去一个麻烦吧。
他和妻子余氏的婚姻,不会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妇人,和一个孩子而产生太大的影响,他依旧深爱自己的妻子,并且相信在灵魂的深处,二人之间的平等与共鸣。
陈杭的妻子齐梅接过孩子,随即就揭开了自己的衣襟,当着陈杭与陈澈的面,给孩子哺起了乳。
事实上陆宝娟自己都没有给这孩子喂过奶,而她心思重,要求高,又还未婚先孕,生了孩子之后又怕人说,三天给孩子换一个奶口,闹的当时的陈淮安总是在拉肚子,瘦的就只剩一把骨头。
陈澈到那时,仍旧没有看过那孩子一眼,离开的时候,只听见孩子咕咚咕咚,吃奶的声音。
他麻木不仁了那么多年,也自认没有什么资格自称陈淮安的父亲,更没有资格以父亲的身份去要求陈淮安与罗锦棠什么,反而因为儿子儿媳活出了一条与他完全不同的路。
觉得自己卸下人生最大一重重负,二十多年来都一回开戒,便准备要,痛快敞饮上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