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1 / 2)

早年开府时,夏暄亲自督建,修筑亭榭堂庑,疏凿池沼泉湖,种植嘉木竹草,饲养珍禽稀兽,打造了这座别具一格、清幽古雅的亲王府邸。

接掌太子印后,他并未迁入闲置三载的东宫,而是改燕王府为太子东府,周边增设詹事府、左春坊、右春坊等府衙,内里维持原格局。

鹤群安居栖鹤园数年,悠闲自在,仪姿优雅,成了东府最仙气翩然的景致。

此时,忽有一丹顶鹤形迹怪诞,且大胆逛出园外,不光惹得雄鹤引颈张望,更诱发夏暄强烈的好奇心,遂整理白袍,领着近侍追上。

雌鹤察觉被跟踪,非但不愿折返,还摇头晃脑表示反感,有意识加快步伐。

夏暄:……?

示意余人原地候命,他小心翼翼尾随,试图探究一番。

“殿下,私养的鹤虽温顺,终归体型庞大……”长乐生怕他有闪失,急忙劝阻。

夏暄作噤声状,往甘棠所在一瞥,负手踏入浓重春色里。

而雄鹤见状微怯,目带忧伤地伫立栖鹤园大门,宛如一尊“望妻石”。

出逃的丹顶鹤起初鬼鬼祟祟,慢慢地步态渐趋平稳,时而歪头看锦鲤游弋,时而抬望天上群鸽,时而回望太子。

夏暄遛过猫、狗、狐狸、鹦鹉,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遛鹤。

不,是反过来被一只鹤遛着走。

···

丹顶·晴容·鹤饿得肚子咕咕叫,然则她既不乐意吃活鱼虾和昆虫,又没兴趣啃花草。

如若闯进厨房,身为太子的鹤,应不会被抓去炖了吧?

察觉夏暄假意观赏风景,实则一直朝她挨近,她心里愈发烦躁:本公主陪殿下讨论,梦中陪游园,吃的讨不着,还不容许歇息?

趁那人被玉兰树吸附视线,晴容蹦入灌木丛内,悄悄转移至太湖石假山后矮身躲藏。

夏暄回神,不见丹顶鹤踪影,忙不迭追出。

目送他背影消失在亭台密集处,隐约听他逢人便问“可有见独自蹓跶的丹顶鹤”,晴容洋洋自得以长喙理了理羽毛,慢条斯理折向另一方向。

然而没走两步,一道黑影掠近,严严实实挡在她跟前。

晴容抬头,只见此人高大健硕,一身玄色武服,头戴银盔,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凌厉双目。

哎呀,居然把无声无息守在暗处的甘棠给忘了!

晴容曾遭他揪着后领提下楼,如今好不容易避开太子,竟被拦住去路,心中火气直冒,未及细想,挥动翅膀扫去。

甘棠显然没打算伤她,连退两步,嘴里一声清亮口哨,远远传开。

夏暄闻声赶回:“欸?这家伙还在这儿?害我好找!”

甘棠不言不语,用手比划两下,大意为“这鹤在和殿下玩捉迷藏”之类,令夏暄笑容舒展。

晴容耍小机灵失败,还被抖了出来,气得毛茸茸的,又不好“犯上作乱”攻击太子,只好恨恨踹了甘棠一脚。

“这孩子往日不曾这般闹腾,今儿怎么有闲心转悠,还主动攻击人?”

夏暄啼笑皆非,把手伸向纤长鹤颈,却在两寸之遥时凝住,复唤内侍,淡声传令,任凭这只丹顶鹤自主活动,并在戌正时分引回栖鹤园。

晴容觉察一事——太子对兄弟妹和动物,往往温柔到宠溺的程度,偏爱在外人前摆出孤傲嘴脸,似是唯恐折损君王威仪。

眼下未到酉正,她估算至少有一个时辰可玩耍,正寻思去何处觅食,忽听夏暄道了句“今日霞光满天,传膳挟绣阁”,顿时眼睛发亮。

眼看甘棠闪身回避,太子微笑离开,晴容扇动翅膀,巴巴跟上。

腹中空空如也,骨气只会荡气回肠。

太子信步而行,悠然相随,人鹤偶尔对望,情态滑稽。

沿途途内侍、侍卫无不啧啧称奇。

···

迎着斜阳金光,夏暄带领丹顶鹤穿过佳树怪竹环绕的蜿蜒石径,抵达三层高阁外。

其时西边天际霞彩恰似胭脂融泻,金色、橘色、深红、火红、金红……层层变幻,美不胜收。

因飞羽被修剪过一小部分,外加鲜少活动,丹顶鹤努力展翅,只能从地面扑腾至墙头,再辗转飞向屋檐。

夏暄长身玉立于修竹下,昂首笑望那略显笨拙的姿态,眼里隐隐泛起渺茫期许。

太子居所,有“鹤禁”之称;太子车驾,亦称作“鹤驾”,鹤与东宫素有渊源。

他素爱丹顶鹤,不仅源于象征长寿、吉祥、高雅,更因困于奢华府邸的鹤,宛若囿于金匮玉殿的他,生长富贵,既做不到达人情、通物理,也无法放眼山河,踏遍疆土。

因此,目睹鹤振翅欲飞,他心底涌起近乎于鼓舞的暖流。

当晴容壮着胆子,连扑带爬窜上顶层的西南檐角时,夏暄恰好从三楼围栏攀至西面。

一人一鹤相隔数尺,眺望天边夕阳西沉,烟霞万丈,如锦绣断裂,如轻绡飘飞,交织流泻;感受风从脚下掠过,胸怀陡然宽广,如拥有无垠自由。

“殿下!使不得……”

进膳的内侍们惊觉太子人在瓦面,连声呼叫。

“嘘……放下,速去,别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