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晴容唤鱼丽至马车内作陪。
说是“没睡午觉,想借她肩膀”,实则为暗中嘱咐,命她秘密彻查库房、随行人员住处,看是否有可疑痕迹。
抵达行馆已是酉初,晴容草草喝了汤药,配以新制香药丸,没多久便哈欠连连。
料想这个时辰,某人大抵连口热乎的也没吃上,周边应不存在“瞌睡小动物”,她决定先眯一会儿。
窗外西倾日影透过葵式花窗,将细碎金粉撒向高几上的青白釉盘口瓶。从翰林画园折取的桃枝,本想为夏皙添一点艳色,最终兜兜转转插在此处。
桃花香清且甜,与悠远雅致的返梅魂香相辅相成,予人心平气和之感。
晴容迷糊间忽而意识到,四舍五入,算是太子殿下亲手为她折了枝桃花?
不不不,别乱想!
没来得及止住胡思,耳边忽而响起啾啾鸟鸣,融汇于飘渺丝竹音里……
她暗呼糟糕:不、会、吧?
脖子扭转至后背!脸埋在毛茸茸的身体!且呈单足站立之姿!
晴容忿然睁目,放下缩起的那只小脚脚,凉意促使她猛地一哆嗦。
爪子仿佛踩在某块滑溜溜的卵石,重心不稳,躯体前倾,“啪唧”一声,整个……不知道是啥动物,华丽地砸进碧油油的水里。
救命!无论变成什么,都有共同特征——倒霉!
于水中胡乱扑腾一阵,她勉为其难爬起,惊觉这回既不是胖嘟嘟的小相思,也非圆滚滚的猫头鹰,而是大型水鸟。
尖细长嘴被一只河蚌夹住,正玩“鹬蚌相争”的游戏。
她环视四周,碧水徜徉,花木秀丽,附近十余只禽鸟通体雪白,头顶鲜红,喉颈乌亮,形态优美,道骨仙风,竟是以喙、颈、腿“三长”著称的丹顶鹤!
好吧,她明显是鹤群成员,只不过恰恰成了最狼狈的那只而已。
“殿下,那边有只鹤,像是摔倒受伤了?”约莫三四丈外,有一温润男嗓提醒道。
晴容负气甩脑袋,满心愤懑:果然又是太子的地盘!他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给我下咒了?成天围着他转做什么?
“长乐,去瞅瞅怎么回事。”夏暄沉嗓随风而至。
丹顶·晴容·鹤乍听他声音,心头发热,可她被河蚌夹得难受极了,见内侍走来,当即乖乖迎上,请对方帮忙。
“你这小馋嘴,倒是机灵得很。”
长乐笑着抓起一把细沙撒入壳内,待河蚌松开,再拿下掰开,取肉、清洗、喂食。
晴容扭过头,表示嫌弃。
再观别的丹顶鹤,姿态舒雅,漫步园中,她心生艳羡,抖抖羽毛上的水滴,试着整理一番。
只可惜一时间未能驾驭身躯和腿的平衡,怎么看都像在摇摆或抽搐。
自问还算凑合,她谨慎迈开修长腿脚,义无反顾地上岸蹓跶。
···
夕照金芒浸润名为“眇云”的竹亭,夏暄坐于其内,白色家常袍带深灰色滚边,显得神清气爽,俊雅无俦。
左右相伴的两人,一是低头赏画的清秀孩童,正是晴容曾见过的“小七”,七皇子夏旭;另外那人约莫二十一二岁,身穿讲究蓝色锦袍,腰束金带,眉目如画,轮廓清隽,颇为眼熟。
“哥,”小七反复翻看两张画,“右边这张送我,好不好?”
那蓝袍青年探头张望,忍俊不禁:“你们哥儿倆的癖好,真是越来越玄妙莫测了。”
晴容好奇心起,慢悠悠踱至三人身后,歪头偷瞄小七手中画稿。
左边以工笔描绘一只大眼猫头鹰,浑身遍布棕色翎羽,用宽大翅膀死死“抱紧”树干,模样甚是趣致;小七请赐那幅,则是猫头鹰肚皮朝天躺卧在地,前方还蹲坐着胖成球的土拨鼠,眼睛圆睁,惊得豆子掉了一地。
晴容不想说话,并向兄弟二人抛出以不屑眼神。
夏暄莞尔:“我那时离得远,看不大真切,卧姿是对着辩哥儿画的……游戏之作,不落款印,你拿去便是。”
小七喜滋滋道谢,又嘟嘴撒娇:“哥,我想把憨憨逮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