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严的激动完全出乎李信的意料,只见老头子激动的须发颤抖,声声俱厉的说着:“此番一战,即便不敌,也要将牛将军和他麾下的八百士卒从流贼手中接应出来!”说了几声之后,他见李信沉默不语,便跺脚继续追问:“难道将军便要就此坐视不理?此前你将老夫强拉入舱的时候,态度又何等的轻松?”
李信忽然意识到,似乎是自己的态度给了张方严一个错误的信号,使他以为三卫军仍旧可能有着火中取栗的本事。但转念又一想,似乎也有着无法说通的地方,或许是此前三卫军未尝一败的战绩给了他太多的信心也未可知。总之,张方严在不断的催促着,尽快去救援牛蛋。
只是眼下这一番表现又与之前听了东昌府被乱民占领后,便执意要回京师的举动大相径庭。对于张方严,李信发觉越来越看不透这个老头子了,时而懦弱,又时而强硬,完全没有规律可循。但在张方严的一再催促下,李信也不得不出言安抚他的情绪。
“阁老毋须急躁,牛蛋身为李信亲兵队官,李信岂能置之不理?此事非同小可,战阵厮杀决定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行事前必须要摸清了敌人的底细,做到谋划在胸,才可轰然而动!”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张方严听后竟平复了下来,觉得李信说的亦是有理,可还是十分忧虑。
“将军可要快,晚了只怕牛将军那八百人支撑不住啊!”
李信心道,难道自己就不着急吗?于是便又转身去仔细询问那军卒。
“本帅问你,可曾打探到,革左五营的流贼因何来了东昌府?他们本不该在英霍山中吗?”
那军卒兴许也是斥候出身,在抓了流贼的舌头以后,竟也将来龙去脉问了个大概,此刻听镇虏侯询问,便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
“回侯爷话,小人的确打探了些消息,只不是有多少确实之处。”
“但讲无妨,确实与否,本帅自有决断!”李信焉能看不出,这是避祸的说辞,万一形势与之所言不一,也有摆脱干系的口实。那军卒果然痛快的答道:“小人得知的是,东昌府大乱,的确是本地乱民所为,由于天旱绝收,本地的税收达不成例行的标准,偏又是东昌的支付老爷若这一年铨叙再落个下等便会开缺,所以便向各地的乡绅做了硬性摊派,最后倒霉的还是老百姓,后来在魏家湾还闹出了人命来,百姓们忍无可忍便揭竿而起……”
“挑重点说!”李信哪有功夫和闲心听他将这东昌民乱的来龙去脉,他只想知道革左五营为何在山东的东昌府,又有几部多少人马,与河南的李自成流贼是否有关系,为何杨嗣昌没有拦住河南湖广交界流贼北上往山东流窜?这一幢幢一件件,才是他迫切想知道的重中之重。
“是,是,小人挑重点说。”那军卒连不迭的点头,咂了下下嘴又继续说道:“后来乱民便一气冲开了东昌府的城门,正将知府老爷在衙门里逮个正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正如那开弓没有回头箭,乱民里有些心思活络的人便觉得,如此已经形同造反,仅凭他们这些人是肯定无法和朝廷官军抗衡的,听说河南有李自成的流贼,便推举了几个人往河南去寻人,谁知没几日功夫便领回来了这革左五营……”
那军卒仍旧说的细致无比,李信听的一脑门黑线,但好在已经说到了正题,便强忍住听了下去。
“也是那知府老爷命里该死,据说那革左五营的人呢来了以后,听说知府老爷还不软禁在支付衙门里,就哈哈大笑,直指尔等造反,竟不敢杀官,何其可笑!”
“百姓仁厚守矩,自是不忍杀官,所谓造反亦是贪官污吏致使民不聊生,只可惜一刀下去,却不能再回头了!”张方严此时竟叹息了一声,似乎对百姓们引来了革左五营的流贼有着无限的惋惜。
那军卒知道面前的这个老头是前朝阁老,如今的浙直总督,那可是实打实的大官,比起眼前这位侯爷,还要强上许多,毕竟朝廷以文驭武,李信是个没了兵权的侯爷,自然也就水落船低了。
“阁老所言甚是,小人也琢磨着东昌百姓还有几分良心,就说那革左五营的头领来了之后,在百姓中挑选精壮,余者老弱妇孺,下令一概处死!”
张方严啪的一声猛拍了桌子一巴掌,怒问道:“畜生所为,此乃为何?”
那军卒敬业叹了口气,“还能是为何,东昌粮食有限,留着他们不能打仗,白白浪费粮食呗!”
张方严一双干瘦的老手,扶在桌子上忽然颤抖了起来,声音竟也开始有些干涩,“都,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