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兵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除了第一场相遇时有试探性的互攻,两军便在山上山下住起,成天无所事事,士卒们心中烦闷,上下皆请战,被王将军按下了。
严江带着陛下白天在王翦军中打了一转,陛下见军容有序,上下齐心,甚是满意。
又去问王翦将军现在如今情况如何。
王翦将军微微一笑,滴水不漏道“数日前,已知密信知会王上。”
严江点头,又说了几句,便离开,回头问陛下。
陛下骄傲地爬字母表告诉阿江,王翦在和李牧僵持了数月,发现这只刺猬真不好下口之后,就给他一封信,信中说“大王,花钱的时候到了。”
收到信的他于是将信转给了尉缭,事情正顺利进行中。
严江秒懂,于是又去了山下的赵军大帐。
他素来胆大包天,在周围山林里找到一些常用外伤止血药,做了处理,便打扮成医家学徒,在赵国粮队路过时偶遇了一下。
于是便被推荐去了赵营,做了一个小小的医官,被李牧副将司马尚的军医治下听令,二十多万赵军,医官只有数十人,按他们的说法,只有士官将领才有资格被医治,普通士卒大多只能自己抗着,每逢大战之时,包扎止血药品有多余者,都会给轻伤者用——重伤,哦,就放那吧。
是以一场大战,战后陨命者,可以占军队损失的三分之一。
严江有些同情赵军,因为秦军在这方面强多了——嗯,在他种了棉花后,纱布和蒜液至少是军需了。
陛下被他用颜料染成了一只黑鸟,说这只大乌鸦,所幸士兵见识少,倒没人多说什么,只是因为常常有饥饿的士卒想将它抢去吃,所以大王鸟失去了跟随的权利,只能白天自己出门找个树梢挂着,免入人口。
是的,饥饿,严江在赵营呆了一个月,万万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赵军的存粮就有不继之兆。
赵王迁根本没有让国内征粮,而是李牧以统帅之权,去周边郡县要粮,而赵国默许他的行为。
可凡送粮者皆知,若无统一规划,那粮草损耗,中途转运,所花人力物力,都是极为恐怖的。
这赵国是要凉啊,一时好奇,于是严江让陛下捉了只兔子悄悄烤了,请客自己的上级医官打听。
陛下非常支持阿江的行为,它在阿江一路驯养下早已非吴下阿蒙,很快抓来肥兔子两只,还去秦营抢了王翦的椒盐包,给阿江的事业添砖加瓦。
没想到这只兔子太香,正好引来了医官的好友,副将司马尚。
司马尚四十许人,虽为将领,长得却十分儒雅,在一众将领中十分显眼,还写得一手好字,大多李牧的军令都是由他草拟,严江请两位吃饭时,也讲起了游离诸国的见闻,旁敲侧击。
陛下在一边认真听。
这问题还出在赵王迁的身上,这位少年被郭开一手教大,整日与宫人厮混,几乎从不上朝,国之大事皆决于郭开,此事让赵国的贵族大夫们十分不悦,渐渐形成了一个“倒郭”集团。
这个集团和郭开都示好李牧,希望李大将军和自己组队,杀对方一个片甲不留。
先前代地受灾,两方相互推诿,一定要李将军加入一边,才愿意给粮,气得李牧直接用税赋救灾,并且威胁不救代地,下次别怪他无情了,于是贵族们在要挟下,不情不愿地给了一点,这事让李牧与邯郸的关系急转直下。
司马尚表示对如此形势下还在争权夺利的赵国朝堂太失望了。
严江和陛下四目相对,都没话说。
虽然司马尚没有明说,但剩下的消息都够他们想清其中问题了。
“倒郭”集团要的必然是李牧参加废赵王立新王;郭开要的是李牧受他控制。
李牧选哪个都是错,但严江想,换他,他会选郭开。
李牧这个时候屈服于郭开,愿受控制,把“倒郭集团”收拾掉还好,这些赵国大夫手中无军,只是政治上的波动,这样朝堂毕竟是平稳的,过了这关再说以后;而废赵王必然与邯郸守军有军事上大战,又有秦军在,搞不好就是大家一起上天。
而李将军的选择是我谁都不选。
这正好是最不对的选择!
就像同时两个妹子让你选,你选一个至少能有一个,两个都不选就两个都没了。
这个世界尤其是政治上,从来不存在“你不招我我不招惹你大家和平共处”这种玄幻事件。
郭开都做到国家总理了,本身是肯定是不愿赵亡的,但是有一个随时可能和“倒郭集团”一起灭掉自己的李牧在,那他自己的性命优先权,必定是大过赵国存亡的。
就在他们一起声讨郭开这个畜生时,传来聚将鼓,那是李牧在招唤将领。
司马尚立刻起身离开。
陛下飞去看了看,回来时神情颇有些遗憾。
在这军队即将断粮之时,赵王有令,招大将军李牧回城计运粮退秦之策。
他根本没的选。
严江遥望远方,大营一直在喧哗。
数息之后,李牧起身上马,随来使出营,在诸将的目视下,消失在夜色里。
不知为何,严江眼睛有些痛。
历史上关于他这次离开,有数不清的传说,但有一条,却是相同的。
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
严江沉思数息,突然还是骤然起身,背起箭袋,策马而出。
身后有士卒喧哗,追逃兵而来,他转身一箭,射翻火盆,一时油火四溢,点起枯草,阻断追兵。
陛下有些不悦地嘎了两声,终是没有阻止,飞过来,落在他肩上,随他大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