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飞越疯人院(十)(1 / 2)

夜已经深了, 谢源源窝在房梁上,呆呆地望了半天的天花板, 最后叹了口气,轻巧地翻了个身。

如果说女囚那边, 还能因为性别而保有一点尊严,那男囚这里就不用说什么别的话了。谢源源眼睁睁看着和他在一起的犯人被剃光了身上所有的毛发之后,还得用刺激性的氯化液冲洗消毒, 接着, 他们又换上被消毒水洗得发白的囚服一看就是从尸体上扒下来再次利用的衣物, 就算用再多气味刺鼻的化学药剂掩盖, 也消不去上头那股根深蒂固的腥气。

接着, 他们每个人都被手段熟练的刺青工人赋予了一个编号, 像屠宰场合格的猪牛羊那样,在手臂内侧纹了一个编号, 从此放弃了自己的名字、身份, 以及过往的一切。

这只是个开始,谢源源在心底默默思忖,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只是个开始。

临近傍晚,他们就被赶进了犯人的营房。在这里, 一间房要容纳下九十到三百人,狭小的空间, 闷热的环境, 每个人都被压得瓷瓷实实, 差不多是头挨着脚,手挨着腿躺下的。谢源源不得不窜上房梁,他的属性被压制了,所幸潜行暗杀的底子还在,就算是一根窄窄的木头,也比底下的人肉罐头要好得多。

我还没见到其他人,谢源源暗道,姐我是见着了,但余下两个依旧不知所踪,这个世界里的其他玩家也没机会碰面

他轻轻叹了口气,感到无以伦比的压力。

谢源源是在弱势群体保护署的自主看护下长大成人的,没有父母,不知道故乡,和天底下所有来路不明的孤儿一个样子。他独自学习,独自吃饭,独自睡觉,活得就像一株透明的植物,一晃十来年也就这么过去了。他的人生简单又直率,即便体质异于常人又怎么样呢生活还不是要继续下去。

然而到了这个游戏里,不知怎的,他阴差阳错地就跟在其他三个人身后走了,又顺理成章地做了团队的一份子。短短几个月,他收获了过去十来年都没有体会过的友谊和爱,经历了过去十来年都没有体会过的波澜壮阔的传奇冒险。慢慢的,谢源源也能摸到一点隐隐约约的,和他人相通的情感了。

“人是需要自由,需要尊严,需要爱的生物啊,”他将手臂枕在脑袋底下,再次叹了口气,“现在这样,算什么事呢。”

底下的人睡不着,谢源源卧在房梁上,更是难以入睡了。即使他是个谁也发觉不了的透明人,在第五世界,他也无法以旁观者的身份自居,而且,就算他想帮助这些人,也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有通讯道具就好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头顶的砖墙缝隙,在那里,一只黑油油的小虫子正在里面爬来爬去,“只要有了通讯道具,我就能和其他人联系,然后知道更多的情况,然后帮助他们知道更多的情况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他翻了个身,将脸在房梁上探出一半,借机观察着底下的囚徒,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两个玩家的影子,但是他失败了,这间大通铺塞进了起码一百二十名犯人的身体,即便他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看到的也只是一条条一支支如堆叠蔓藤般的,根本瞧不出其他的。

谢源源丧气地转过脸,继续看那只小虫子忙碌的轨迹真是人间奇观啊,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人居然会去羡慕生死不过朝夕的虫子,只因为它拥有空气般普通,同时也如空气般必不可少的东西自由。

他还在胡思乱想,营房里便骤然响起了嘹亮刺耳的吹号声,寂静的午夜被骤然划破,谢源源吓得浑身一哆嗦,他猛地从木梁上直起身体,茫然望向狭小的窗口。

“啥啥意思啊,敌袭了吗”他做好准备,打算随时从上头翻身下去,就在这时,一阵吵吵嚷嚷的喧哗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警卫手持橡胶棍,重重击打在门墙上,大声呵斥道“滚起来,你们这群猪猡,点名了”

“点名”谢源源叫了起来,“可是现在”

他点开系统,道“可是现在是凌晨三点啊”

初来乍到的犯人并不适应这个刻薄到极点的起床时间,难免要被橡胶警棍在身上结结实实地抽了好几下。他们就像一群半夜被匆匆赶起来巡夜的家犬,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是夹紧尾巴,从小憩了片刻的房间里鱼贯而出,推推搡搡地走到营房外列队等候。

谢源源无语地坐在房梁上,瞪着眼睛望了半天,还是打算跟着下去看 看,说不定可以发现新的同伴。

探照灯的强光将营房前的空地照得亮如白昼,犯人们睡眼惺忪地站在原地,被囚头呼喝着按照身高排好队伍,稍有不慎,脸上就会挨上一拳头。谢源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从一个方队潜到另一个方队,来回扫视间,倒也看到了好几个气质迥异,一看就知道是玩家的男人,但没有闻折柳,也没发现贺钦。

“没有吗”他有些失望,又想去女囚那边找杜子君了,这时,前方忽然传出一阵骚动,谢源源愣愣地一望,发现是一个年轻人的眼镜被打掉了,正在满地爬着乱摸,于是他身前的囚头也盯着他的行踪又踹又骂。冷不丁地,一只手从斜刺里伸出,先是给他递上了眼镜,接着又把他一下拽起来,迫使他迅速在队伍里站直。

“我日了你的瘟了”谢源源听见那只手的主人喃喃轻骂,“啷个儿凶,老子真想付你两耳屎”

这颇具特色的方言谢源源虎躯一震,忍不住道“池池青流”

池青流蓦地一抬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但是又无法肯定,这是不是自己还没睡醒的幻觉。

“谁”他警觉地低声道,“哪条道上的朋友”

谢源源想了想,挨近了一些,也压低了声音问道“池会长,能听见吗”

池青流觉得自己好像是瞎了。

明明听见了有人在叫自己,但那声音也不知道是从哪传过来的,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啥子东西哦”他一懵逼,方言又冒出来了,“这是”

“我算了,你看不见也没关系,”谢源源抓了抓头发,“我是无人入眠的成员,你专心站着点名就好。我找了一天了,终于找了个说得上话的,嘿嘿。”

池青流眉心微皱,他穿着囚服,还不太能适应这种被人呼喝打骂,推来搡去的囚犯生活,因此不顾前面虎视眈眈,来回巡逻的囚头,张口道“无人入眠你们也来了”

他并非没有怀疑过谢源源的身份,但他感知一圈,都发觉不了来人的存在,便明白了这少年的邪门之处,当即反应过来,他理应就是无人入眠里最神秘的那个队长了。

“是啊,”谢源源抓紧机会打探消息,“池会长,你有没有看见我们队的第一和第二”

贺钦与闻折柳作为排行榜上长时间霸榜前两名的玩家,哪怕在第四世界被天下之火挤了下去,只要说第一第二,玩家心中还是默认这两位的身份的。

“没见着,”池青流直视前方,果断回答,“见到了我肯定会有印象。你再看吧,囚犯里没他们,那他们要不是士官身份,要不就被关在哪了,现在还没逃出来。”

“啊,怎么还有士官的”谢源源有点懵,“我以为大家都是犯人啊”

“天真了吧小伙子,”池青流道,“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有人天生就是好运气。我团进来三个,就有一个分到当官的身份,现在在女囚那边”

“女囚,”谢源源心头一动,“她叫什么名字我们有个人也在女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