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书房之中——
卫珲面色微变,道:“苏侯?他来拜访老夫为何?”
一旁的司徒逢岗,苍老面容之上现在一抹思索,迟疑道:“莫非是为了卫公不让司徒府支应粮秣而来?”
书房之中,其他中人,闻言都是面面相觑。
卫珲皱了皱眉,正要询问,突然见那管家欲言又止,不由冷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那老管家道:“老爷,苏侯他和……七姑娘在一起。”
卫湘歌在卫氏四房的堂兄弟姊妹之中,排行第七。
卫珲道:“什么,和湘歌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老管家道:“老爷,您去见见就知道了。”
书房之中,司徒逢岗就和一旁的几个官吏,交换了个眼色,这些朝廷之上的老狐狸,显然已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
卫珲道:“让他们在花厅等着。”
说着,对着书房之中的几人,说道:“诸位同僚稍待,老夫去见见这苏侯,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说苏照和卫湘歌等了一会儿,苏照笑道:“连你回家,都需要着人通报了。”
卫湘歌嗔白了苏照一眼,拽了拽一旁少年君侯的手,没好气道:“我现在就能带你进去,倒是你偏要在这儿等你。”
回自己家,当然不用伫立家门而不入,但一国之君正式拜访,就这么被领进去,也太过儿戏。
又等了约莫半刻钟,自庭院中跑来了一个青年小厮,气喘吁吁,说道:“苏侯,我家老爷有请。”
苏照笑道:“我们进去吧。”
他这次有意带着卫湘歌,甚至不掩饰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一不是示威,二也不是告诉卫珲,他的反对以及种种小动作,没有任何意义。
而是在以此来向跟着卫珲一同坏事的苏国公卿,卫珲纵然失败,身家性命、家族富贵,都不会失去分毫。
但试问他们自己呢?
就需要掂量一下。
如果还要不识时务,就别怪来日他辣手无情了。
此刻,苏照和卫湘歌,进入卫府,不多时,来到花厅之中,此刻卫珲已经换了一身卫国官袍,头戴官帽,显得正式无比。
似乎以此举,以示这是一场苏国之君和卫国太宰之间的官方会晤。
卫珲抬头看着苏照,苍老眸子缩了缩,幽深了几分,然后再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卫湘歌,在二人之间挽着的手之间,只觉心惊肉跳,眉头紧皱,冷脸不语。
这方世界颇为相类华夏春秋,风气还未有后世宋明那般保守,故而,这样的挽手而入,虽然亲密了一些,但也没有什么,卫珲的皱眉,更多是对卫湘歌牵手对象苏照的意外。
“见过祖父大人。”卫湘歌清笑说道。
少女性情娇憨,纵然面对着官服的卫珲,也没有多少畏惧。
文士多盛行抱孙不抱子,相比卫湘歌之父在卫珲面前的噤若寒蝉,循规蹈矩,卫湘歌就自如许多。
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卫珲面容之上的冷色融化了一些,自卫湘歌小时候起,他就喜欢这个性格像男孩子多一些的姑娘,这丫头小时候,没少拔他的胡子,只是……
女大不中留,如何就寻了这苏侯!
卫珲点了点头,目光和煦几分,笑了笑,道:“丫头,你爹和你娘还有你弟弟,一会儿就过来。”
“那祖父,我先去迎他们。”卫湘歌挣脱了苏照的手,向着一旁花厅而去。
花厅之中,一时间就剩下了苏照和卫珲二人。
“苏侯,当真是好手段!好算计!”卫珲冷声说道。
苏照根本没有接这话茬儿,笑了笑,说道:“卫太宰,本侯怎么也是一国之君,自进花厅之后,连口茶都不让喝,未免太过失礼了吧。”
卫珲冷哼一声,如果别时,他自然不会如此失礼,但眼前之少年,所行之事太过令人气愤。
苏照自行落座,道:“卫太宰,我和湘歌认识还是刚刚继位之时,那时,先君刚刚大行,我少承君命,内有权臣跋扈,外有郑国虎视,那时,我也不知湘歌就是太宰之孙女,哦,那时,太宰那时还只是太宰,这算计又是从何谈起?”
卫珲闻言,面色变幻,冷声道:“许是你苏侯,深谋远虑,那时就已未雨绸缪,为着今日局面。”
苏照正在低头喝茶,闻言,就是咳了一声,道:“太宰之言,当真是如天方夜谭。”
嗯,这恰恰就是部分真相,起码苏某人是有概括故意的。
卫珲一时默然,也觉得这种借口,实在站不住脚。
苏照道:“卫太宰,卫磐据四郡愈久,对卫国中枢的威信损害就愈发严重,太宰不会不知道这个问题。”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卫磐据四郡叛乱一日,卫国中枢的威信就丧失一分,因为时刻在提醒着卫国百姓,卫氏一族的失德和难堪,也动摇了卫国地方郡县官吏对卫氏的威严。
这就是显而易见的道理。
父子相残,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卫珲冷声道:“河东卫氏自六百年前,被敕封于此,经历代先祖苦心经营,军民信从之心,根深蒂固,岂会因为如今之乱局而有所动摇,只怕那狼子野心之徒,趁火打劫,这才是危殆我卫氏社稷的大敌,老夫身为卫氏宗亲,绝不能容忍!”
卫珲一支身为卫氏旁系,祖上往上寻五六代,也曾是卫国之君。
对卫珲之言,苏照不由失笑,狼子野心,还还如,直接报他身份证好了。
卫珲道:“苏侯若真的急公好义,我卫国之乱,自可由卫国大军平定,何需苏国另派大军入境?”
苏照将茶盏重重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沉声道:“卫太宰,那你信不信,我苏国若是不派兵马,甚至撤军回国,你卫国不仅不会平定叛军,还可能会被卫磐所部打进帝丘……到时,孤倒要看看,卫磐如何对待你这以下犯上的叛臣贼子!”
“你……”卫珲面带怒气,一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苏照道:“可惜,孤不会如此意气行事,晋国随时有入寇之危,到时,你卫国支撑不住,我苏国也要遭池鱼之殃。”
卫珲道:“我卫国自可敌晋国大军,不劳苏侯费心!”
苏照冷笑道:“可敌晋国大军,若无我苏军十余万儿郎舍生忘死,卫磐和赵戬年前就已打进帝丘,还有你卫珲在此安坐,对孤大言炎炎!”
卫珲脸膛一红,又气又愧,手指着苏照,颤抖道:“你……”
就在这时,花厅之外,传来一阵说笑之声,“湘歌,奶奶去看看。”
苏照徇声而望,却是见得花厅之外的回廊上,卫湘歌以及一对儿中年夫妻,以及几个年轻人,簇拥着一个年纪六十许,头发灰白,笑意满面的老妪,拄一根凤头拐杖,向着花厅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