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智卓拱手,接过话头,道:“君上,此事容禀。”
晋君面色冷沉,顿声道:“讲。”
尽管知道朝中四氏争斗,但他一直以为,都在有限的范围内,并无上升到耽搁军国大事的程度。
智卓面色沉凝,禀告道:“君上,河朔边郡转运的粮草,沿途粮道驿所,皆为苏卫联军骑卒袭扰,送往前线的军粮,十成还去不了三成,臣闻知后,一方面令河朔诸郡加派兵丁沿路看护,一方面行公函于赵司马处,让其多派骑卒接应,然而赵司马并未有任何动作,而严重之时,军粮、兵丁被沿途袭杀之事,愈演愈烈,输送前线之粮秣尚不足一成!”
晋君眉头紧皱,道:“此事为何不报?”
智卓嘴唇翕动了下,终究没有开口。
盖因,这些时日,晋君都在忙碌一件事——修法!
晋君得了幽罗神教一位大能的指点,炼化庞大的晋国人道气运,通法筑基。
至于前线粮道之事,原就尽委之于智卓。
智卓一直负责此事,从无差错,晋君自然也就没有过问。
晋君面色讪讪了下,不再深问,转而,询问着魏无咎,忧心忡忡道:“魏卿,前线现在,如何供应军需?”
魏无咎道:“军中随行之心魔宗,以仙舟、法器转运,但一次转运不多。”
晋君默然许久,道:“不意赵卿处境竟如此艰难。”
心头对于赵戬违逆君命的怒气,倒也稍稍消减了一些。
魏无咎道:“君上,中州之事,已势不可为。”
“孤又如何不知。”晋君沉声道。
自韩、赵、魏三部十五万大军先后折损,他只觉愤怒,难以置信,而后已意识到,略卫大计已经彻底失败!
这才着急忙慌地召赵戬班师归都。
而就在殿中陷入令人压抑的安静之中,宦者的尖锐声音从殿外传来,“魏符将军求见君上。”
“宣!”晋君先是一愣,继而急命魏符觐见。
不多时,魏符在一个宦者的引领下,进入殿中,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地道:“罪将魏符,见过君上!”
不等晋君开口,魏无咎就冷笑一声,道:“我们的左将军回来了?不知带回了几兵几卒啊?”
魏符面现惭色,跪地拜道:“罪将昏聩无能,中得敌人奸计,累大军中得埋伏,还请君上治罪!”
晋君看着下方的魏符,面色变幻。
对于魏符的兵败,如果说没有愤怒,几乎不可能。
甚至,比起赵去疾、韩仁彦的战死疆场,还能评价一句殁于王事,朝中公卿不忍苛责一个死人。
而魏符的只以身免,更是让人恼火。
但魏符的情况还有些特殊,其人用兵,勇猛精进,但也鲁莽冒进,军旅生涯,同样是有败有胜。
每次削去爵位之后,这魏符又能再次冒头。
果然,宗伯姬元恺,沉声道:“君上,老臣请治魏符败兵之罪!”
而后,殿中就有公卿,出班附和。
晋君沉声道:“魏符急躁冒进,致兵败,削去左将军之官职,贬为城门校尉,其中卿之爵降为下大夫之爵。”
“罪将遵命。”魏符顿首再拜,心下稍稍松一口气。虽然为城门校尉,这职务也不是第一次作了,相信用不了太久,他就会重新起复。
“赵卿那里局势如何?为何抗命不退?”晋君问道。
魏符连忙道:“正要和君上言明。”
说着,就将赵戬所言之退兵利害道出。
智达冷声道:“再不退兵,他赵戬是想让我三晋儿郎,尽数折在卫土吗?”
智卓瞪了一眼智达,道:“赵大司马为国家战略之计,岂是你不通军务的人,可以置喙?”
晋君目光淡漠地看着殿中这一幕,正如方才见魏无咎训斥自家侄子一般,冷眼旁观。
“魏卿,即刻返回军中,与赵卿言明,迅速退兵,不得有误!”晋君看向魏无咎,淡淡说道。
“臣遵命。”魏无咎心头暗叹一口气,拱手应诺。
……
……
晋军大营之中——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油灯还亮着,将一道挺拔的身影投落在军帐之上。
一架山河屏风之前,赵戬负手而立,面上忧色密布,他已将奏表借助谏议大夫靳才,呈送于晋君。
“河朔边郡的粮秣转运,也未重新供应,这几日军中粮秣,皆由卫磐所部接应,再如此下去,大军恐有覆灭之危。”赵戬此刻心急如焚,尤为令他胆寒的是,他此刻进退不得,如果再提退兵之议,恐怕会成为晋国公卿的笑柄。
“赵公。”就在这时,一个头戴黑帽的中年文士,神色匆匆,挑开帐帘,进入中军大营。
赵戬回头看向来人,诧异道:“毕参军,还未睡?”
来人,正是记室参军毕皓,一张儒雅的中年面容上,带着苦笑:“各营伤兵喧闹,将校聚集于军帐议论,卑职如何睡的下?”
赵戬眉头紧皱,思索了下,叹道:“这几天,将校兵卒伤亡严重,怨言播散,倒也不足为奇。”
除夕当天的那一场喧闹,在他强行压制下,再加之随后苏卫联军大举进攻,原本吵闹着要回师的将校,迫于局势,才暂且平息下来。
但,这三天的厮杀,已让晋军积压的怨气更甚。
“赵公,有军卒说赵公为着自己的功业,置士卒安危于不顾,”毕皓沉吟了下,凝声道:“如再这般下去,恐有不测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