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广恩还是摇头,他并非在意丁绍胤的死活,而是劫后余生清醒起来,让聪明的智商再次占领高地,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死局。
白广恩打过的硬仗不多,但也算身经百战,而且即被官军在纵深上千里的陕西、山西大战场上穷追猛打,也作为官军高级将领在大战场上协同作战。
他对重兵集团的作战方式很熟悉。
而此时的古浪峡战场局势,就给他传达了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正在进攻丁绍胤的刘承宗,跟击溃他的元帅军,正在协同作战。
刘承宗堵住了北边,张天琳是从东边把他往西驱赶,白广恩有十足把握,敌军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两部在黑松驿汇合。
何况很明显,他和丁绍胤被夹在中间,两部敌军不可能是通过塘兵、侦骑、传令来临时沟通战术,这就意味着这场在开始时,刘承宗就有所预谋。
掉进敌军预谋的陷阱里,白广恩认为把战局往最坏的方向想,都不过分。
那么白广恩心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在古浪峡的战场上,刘承宗麾下至少还有一支军团尚未抵达作战位置。
这个位置应该在他们南边,很有可能就在南边的岔口马驿。
既然北边的在堵,东边的在撵,撵完了堵住了,接下来等他们的是什么?都是从陕西尸山骨海杀出来的混世魔王,刘承宗又不是啥良善人家,大费周章就为让他们从南边逃跑?
不可能。
“我们被包围了。”
白广恩把话说得言之凿凿,朝营盘岭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道:“丁绍胤活不成了,但我们还能活,过营盘岭往南跑,再跑十里地偃旗息鼓,伏击他们,杀穿了重新回黄羊川,从石峡关往宁夏跑。”
对白广恩的部下来说,只要将军把这个计划说出来,南边有没有元帅军伏兵包围就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相较仅有鲁允昌一千番兵据守的庄浪卫,往宁夏逃跑才是能夺出一条生路的计划。
就算他们逃到南边,庄浪卫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很快,白广恩手下不到两千军兵做足了架势,集结军队朝营盘岭的方向行礼,随后头都不回地往南跑了。
张天琳的追击很小心,以驱赶为主,并不热衷于撵杀,这场战役他的使命就是把敌军向西驱赶到黑松林马驿,只要到古浪河岔口,两支敌军没有合流,他的使命就达成了。
古浪河岔口就像一个信号,溃兵在这没有跟丁绍胤合流,也没有进攻刘承宗的打算,就意味着他们已经被吓破胆,毫无战意和威胁。
毕竟以常理推测,他们有两千军队汇合三千变成五千的机会,放弃了;他们连变成五千人奋死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两千人还能干啥大事儿呢?
张天琳认为时机已到,下令军队展开追击撵杀,向南驰不过数里,就撞上数股跑得慢的明军小队,前哨塘兵当即上前与之厮杀,后面的正兵也陆续支援,展开穷追猛打。
明军则且战且退,张弓驰射间向南跑出二里地,各处山道山脚间歇息的明军小队重新集结,汇入向南逃窜的行列。
张天琳部骑兵横行无忌,沿河岸对溃兵两路直冲,直冲到黑松驿附近的伏击圈,一时间各处山梁响起三眼铳发出的号炮声,四路伏兵自山道俱起,向追兵分道截杀。
分散的骑兵正追得畅快,突然几声号炮,三面杀出伏兵,将张天琳的马队打了个措手不及,惊慌之中处处有人落马,分散的马队也在冲杀中勉强集结。
张天琳被气炸了。
他确实轻敌了,很轻敌,但生气的原因不是自己轻敌,而是恼羞成怒。
事实上这次轻敌是值得他庆幸的,因为如果不是轻敌,作为叛军出身的指挥官,他这会应该在阵线最前,多半已经在伏击里身首异处了。
正是因为轻敌,没想过前边追击敌军的部下会被伏击,他这才落在后面反思自己的战术战法,得以逃过一劫,在相对安全的后方重新组织兵力进行反击。
本来张天琳对自己的新战法非常满意,火箭配骑兵,就算没有步兵和炮兵的协助,也能将敌军打得溃不成军,两次!
大有天下官军不过如此之感,就这个势头,等甘肃之役打完,咱过天星高低得争个帅府五虎将。
他甚至都打算建议刘承宗把他的战法推广全军了,只要火箭管够,他们一路闪击到关中去。
不过在追击中,被俘虏的明军已经交代了,这个被击溃的营,跟上个被击溃的营一样,主将都叫白广恩。
晴天霹雳啊!
简简单单的名字,让张天琳窝了一肚子火。
要说吧,白广恩也没惹过他,但就这人被打败两次,把张天琳气坏了——天下官军不过如此,和他妈白广恩不过如此,这中间给他带来的成就感差了多少倍啊。
那白广恩是什么脏东西啊,就算打败白广恩一万次,张天琳都不会产生什么成就感,偏偏就这正在气头上的时候,自己还被白广恩给伏击了。
张天琳心说老子还没落平阳呢,只是吃饱了打个盹儿,就被犬欺了?
怀着满腔怒火,张天琳一边重整阵型,观察战场,一边向部将下达后撤打倒番的命令。
一时间,随着号角声响起,前线与伏兵鏖战的张天琳部骑兵纷纷丢下面前的敌人,一面拨马回走,一面张弓搭箭向后射去。
刹那间战场形势逆转,白广恩部两千军兵眼看伏击成功,越战越勇,各军将纷纷用命飙驰,冲杀愈急。
在飞驰撤退中,张天琳边跑边回头,重新整队观察敌情。
眼看敌军追击中扯动阵型、步骑脱节,己方马队也做好回马死战的准备,忽地从口中高叫一声,一时间马队纷纷扬蹄人立,一个个出身边军的老练马军勒住缰绳扬起雁翎刀,连践带踩,带着狂呼返身冲入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