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羊羔子按市价不过三四十两银子,可是等各路援军过来,他再调牲口,那需要的就不是这个数了。
眼看元帅府火炮把城上守军压得抬不起头来,就连炮兵还手都慢了半拍,快把丁国栋急死了。
守关千户黑承印也急得不行,弓着腰从城垛后一路跑过来,道:“将军,憨汗的炮厉害得很,再这么对放下去,关上的炮早晚要被打烂,我率轻骑出城毁他几门炮!”
“可不敢逞那匹夫之勇!”
丁国栋一听就急了,指着黑承印道:“你好好在关上呆着,可不敢出城,他们马队就等着你出城呢!”
他能认出来,城外的炮兵阵地就是个阳谋全套,那一水的黄铜炮,摆明了就是性能比城上的老古董炮好,就是要引诱他们出城毁炮。
这是明军武人的一贯作风,爷爷脑袋就在这,有本事你就来拿。
“那,将军,就看着他们把我们炮都轰碎?”黑承印急道:“得想个办法啊!”
关上的炮都是能打一里地甚至二里地的好炮,但是想精确射击,也就一百、二百、三百步,超过这个距离就打不准。
何况敌军在炮位前堆了土,黑承印也不知道那些土是啥材料,即使瞎猫碰上死耗子,炮弹打上去也根本打不穿。
反过来就不一样了,城外那些千斤大铳,在五百步距离一次齐放,就至少能敲掉他们两块城垛,城垛碎了炮位就得挪,这么挪下去早晚有炮要被炮弹打坏。
更别说他们这些炮确实都上了岁数,这种以少敌多的炮战,对关上十六位老将军来说过热的压力太大了。
“想个办法,有啥办法,援军迟迟不至。”
丁国栋暗骂一句,几个援军驻地离嘉峪关就他妈三四十里地,两军对峙放炮半天,他爷爷要是还在人世,拄着拐都跑到了。
“撑着吧,撑到他们攻城,靠短兵相接杀杀他们锐气。”丁国栋对黑承印道:“别叫元帅府小瞧了咱边关守军。”
炮战他们不占优势,但是在城头的短兵相接,至少在三日之内,丁国栋有充足自信,能让元帅府铩羽而归。
黑承印也认为这事可行,招手叫来百户火者哈只,道:“让你的人去取火油,城门不落千斤闸,等他们几百人攻进瓮城,放火烧死他们!”
这是个办法。
丁国栋心想敌军新至,眼下正是士气如虹,如果能在瓮城取得一场胜利,杀杀敌军锐气,最合适的就是火攻。
因为酒泉这地方储量最大的特产,是石油,在这个时代叫石脑油。
酒泉是古中国第一座将石油应用于守城战争的城池,于北周武帝宣政元年,酒泉军民以石油焚毁突厥大军攻城器械,从而化险为夷。
在明代,因为深井的存在,有了更好的石油开采能力,酒泉有一系列因石油而产生的特产,诸如石油燃烧后的膏墨、用于照明的油料、防水防腐油漆、沥青、车辆轮轴的润滑油,以及用于战场的猛火油。
火攻,是嘉峪关守军的优势。
丁国栋没有拒绝把攻城军队烧死在瓮城的提议,但他非常明确的给黑承印下了一道令人迷糊的命令:“援军不至,不能纵火。”
但黑承印听懂了,非常严肃地行军礼道:“将军放心,卑职明白,可以不用,但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有火油。”
实际上嘉峪关守军根本就不想跟元帅府打,他们确实训练有素,但城头守军除了军官,没几个人亲身经历过战争,战争对守军来说只是浪漫化的边塞诗。
甘肃边军确实吃苦,这里粮草供应不及时,经常要饿肚子,但河西只有沙漠化没有大旱,他们经历的不过是延绥、宣大边军在天启年间的待遇,问题不大。
这里也不存在陕北那几年旱灾里,不论是军还是贼,必须杀人才能活下去的铁石心肠。
在他们看来,边军跟青海元帅府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军人攻城守城是各为其主没办法,但说到底,两边的军人都是陕西人,往前推到天启年,没准秋防还在花马池一个军阵里站过呢。
将军一声令下,小兵儿攻城拔寨,立功了算运气好,死了算运气不好,战争总要死人,当兵吃粮就有这心理准备,但他们至少能选择让敌人怎么死。
黑承印能理解,他提出使用猛火油,是因为紧要关头,他不能让自己的兵死,但将心比心,刀砍矛刺、铳打炮轰,都无所谓,他唯独不愿意自己被毒死、烧死……都是死,死得不痛快。
所以他可以把猛火油当作城破前的最后一道防御措施,这场战争本来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同室操戈的悲剧。
但丁国栋是老兵出身的将领了,想法没那么多同情,他非常理智,这只是一笔需要打算盘的帐罢了。
援军到了嘉峪关能守住,该放火烧的烧、该毒烟炸的炸,怎么打都没关系,立了战功,自己能升官发财,弟兄们也能吃点好的。
官军打叛军,天经地义嘛。
他拒绝使用猛火油的原因只有一个,援军没到,他们用所有兵器往狠了招呼,把本是同根生的情分一把火烧没了,最后嘉峪关还是没守住,叛军上下满腔怒火往哪儿泄?
要屠城的。
现在问题就在这儿了,援军呢?
城上的炮声依旧轰隆,自肃州方向驰来几匹背旗快马,奔至关城寻着丁国栋便拜,报告道:“丁将军,援军……援军来不了了。”
“他们?”
丁国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就听传令骑兵道:“数千敌军冲进甘州,过高台掠马营堡,兵锋直指肃州,赵参将今早集兵驰援东边金佛寺,北边关外的金塔寺堡也被鞑军围了,肃州仅有军兵七百,他们说日,没有援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