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来了,头目是仨逃兵,回来打家劫舍,三个院子,关了十二个婆姨、七个男子,还有十几具尸首。”
曹耀从院里出来,一脸晦气:“这帮人不地道,绑来不要钱粮,凌虐取乐……咋办?”
刘承宗带八个哨长在院子转了一圈,回去举手表决。
诛杀贼首及帮凶,全票。
放了婆姨和男子,七票。
收编余下俘虏,六票。
杀了余下俘虏,两票。
刘承宗在院子里召见那些被抢来、绑架来的女子男子,情形惨不忍睹。
妇人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男子也没好到哪去,进院就跪下磕头痛哭流涕。
有个被砍掉一只手、四根手指的男子直接哭昏过去,又崩了伤口,辎重队的医匠都没救回来人就死了。
有五个妇人想回家,刘承宗让人给她们找了衣裳放走。
剩下七个妇人哭声一个塞着一个无助,恼得刘承宗头大,他就从没想过队伍里安置婆姨的事。
他们这一路免不了要和官军作战,带着这些妇人碍事得很。
那几个妇人最后推出个泼辣的,壮胆子上前行礼道:“大王,我们姊妹都本是附近良善人家妻女,被贼子掳来,俱是坏了清白。”
“那你们不回去?”
“哪儿还有脸回家,回去也是自我了断。”
最后暂时商议,将这几个妇人留在山上,编进了承运的辎重营。
余下三个男子倒是好说,和想回家的妇人一样,挑了掌令官带着回家,认认门。
刘承宗专门吩咐两个掌令官,路上要从他们口中打探打探消息,找找周围的目标。
魏迁儿的人也没闲着,塘兵稍作打扮,便散向四方打探。
去年他们过来的时候这边还旱着,如今有了勃勃生机,许多百姓又回来了。
就这么两天,早前回家的五个妇人,又有俩回来了。
她们是北边永和县和石楼县交界岔口山百姓,这个时代寻常妇人遇上这种被贼人害了清白的事,没有几条活路。
就算活下去,也饶不了乡里百姓的闲言碎语,人们会在背后戳脊梁骨。
最后往往也会因精神压力崩溃,或上吊、或填井。
她们敢回家,全是因为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娃娃。
其实也是满心死志,想着把娃娃养大就去死。
只是没想到,上天连这机会都没给她们。
前哨的掌令官报告道:“汾州卫的旗军出兵剿贼,越境过来抢了村子,放火烧了许多屋子,还把村里年轻婆姨都拉走睡觉了。”
好好一个庄子,先了遭贼后再遭兵,没了。
俩妇人也没别的亲戚可以投奔,只好再回来寻狮子营。
这个世界已经奇怪到一定程度了,官军烧毁村庄抢强妇人,贼人剿灭土匪收留幸存者。
随后数日,探查情报的塘骑一一返回,带回永和县的诸多情报。
刘承宗等人也定下策略,先从永和县开始,在离开山西前彻底掌握住这片土地。
这里关系到他们撤回陕西的退路。
随后兵分八哨。
高显一哨屯兵东北岔口山布防,防御汾州府方向。
钟虎一哨屯兵南方桑璧山,防御隰州方向。
同时这两哨人马把沿芝河南北纵贯河谷的永和县堵住,不让消息走漏。
师成我工哨与刘承运辎重哨就地驻扎崖头山,不负责战斗,只需修筑营寨,同时与永和关守将付仁喜加强联系。
余下各哨划定地盘,在永和县东西穿山而过,于城外各乡实行均田免粮。
刘承宗则带曹耀移师永和县治西山,远远瞭望这座被两山包夹的县城。
“必须占领这座城,而后才能考虑北打石楼还是东进隰州。”
前者属汾州府,有汾州卫;后者属平阳府,有平阳卫。
其实这几天各哨传回来的报告让人想笑,这边山里的乡村连民壮都没有,成了匪徒乐园,诸哨全都在忙着剿灭游荡各地的土匪。
在此之前刘承宗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进山西的事居然会先从剿匪开始。
“我觉得东进隰州合适,东进隰州,穿吕梁山就直接进了山西腹地……”
曹耀说着突然问出一个非常欠的问题:“狮子你见过平地么?”
刘承宗白了他一眼,陕北确实都是山,放眼望去很难找到看不见山的地方,但他去过长城外边:“秋防烧荒出口外,你说我见没见过平地,不就全是沙子么,谁没见过。”
“不是沙子,是田地,一眼看不见山,平的,全部都是良田,见没见过?”
刘承宗被问住了。
一眼看不见山,这个问题对他这陕北人来说太难了。
另一份记忆倒是知道平原,却也没在平原上看过辽阔田地,平原在他脑袋里只是一个概念。
他只好摇摇头。
曹耀指着东方说:“你和首领们划下的那片地,太原以南就是平的,但还不够大。”
“我老家河南,那真是平地田土一眼望不到边;还有你嫂子老家北直隶,没有峁、没有塬、没有梁,全是大平原,脚下踩的土地,全都能种粮。”
曹耀伸手朝前怼过去,用了个很夸张的比喻:“从黄河边大名府跑马向北,直着撞到昌平州,一个弯都不用拐,平的像张纸。”
刘承宗听呆了,那得有多少田?
他突然明白太原的名字从何而来,比大原还大一点。
而曹耀说北直隶更大更平。
这突然让他在心中涌出巨大冲动,我要去看看。
我一定要过去看看,先看看太原以南的平原,再去看看北直隶的大平原。
“这次我们先过吕梁山,下次就过太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