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手里还抱着那只玩偶,她道“民妇不过是偶然的机会,撞见了这件事儿,于是伸手阻止而已,断然不会要什么赏赐。
中医常说,治病治根,徜若皇上真的要赏,不如赏民妇一个机会,查清此事究竟是何人干的,毕竟,皇子于咱们整个大明来说,也关系重大不是”
皇帝也是男人,与这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对于女子,总怀着一重轻视,怀疑,以及不信任,是以,他淡淡说道“关于这个朕自会派人查清,罗娘子若无事,就跪安吧。”
锦棠怀里还抱着那只玩偶,上前一步,她道“皇上,这种以绵羊形象制成的玩偶,咱们大明国中,您可曾于什么地方见过”
皇帝是个成年人,眼看四十,国事繁重,当然不会盯着这东西。
不过,小皇子似乎知道些什么。
这薄皮大眼,秀致娇美的小家伙怯生生说道“父皇,皇祖母的宫里就有这样的小羊,可是小皇叔玩得,我却玩不得。”
皇帝于突然之间簇了簇眉,默了半晌,说道“罢了,给罗娘子以厚赏,让她退下吧。”
锦棠虽说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直裰紧窄,勾勒着她的身体曲线都在起伏微颤。她道“皇上,黄爱莲姑娘一直以来似乎很善于缝制这种玩偶,难道您就不想着叫她来问上一问”
说这话,锦棠是笃定了害人的就是黄爱莲,因为,上辈子,锦棠唯独在黄爱莲当时开的白云楼见过。
这辈子,白云楼没了,黄爱莲又开了天香楼,虽说锦棠不曾在楼里见过这种玩偶,但她确信,这东西除了黄爱莲,无人会缝。
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已经对皇子的生命构成了威胁,无论施毒手的那个人是谁,皇帝都该重征不怠的。有什么东西,能比儿子的命更重要
但是皇帝默了片刻,依旧说道“林钦,把这罗娘子带出去。”
林钦,锦棠扬起头来,她还忘了林钦了呢。
朝斗之争,他身为武官之首,按理也应该是忠诚于皇帝,皇子的呀。
她想知道他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儿。
林钦走了过来,意欲扶起锦棠,柔声道“罗东家,此事关乎皇家体面,我等臣子们只能听皇上的旨意行事,我扶你出去,如何”
他这是想把她从皇家这桩内斗之中给摘扯出去。
锦棠蓦地抬头,两只眸子睁了个怒圆。大人之家你死我活,任是谁,她也只会咬牙啐一声活该,可那是个才五岁的孩子,无辜又可怜的孩子啊。
黄爱莲的能量之大,锦棠这辈子算是见识了。
她索性直接说道“民妇以为,欲给皇子喂这阿芙蓉膏的,就是黄爱莲。”
大殿之中,一个是国之皇帝,一个是亲王,另还有一个是神武卫的指挥使,按理来说,整个大明的权力全都集结于此。
可他们每个人对于黄爱莲,皆是诲默如深一般,就是不肯说一句话。
锦棠依旧跪在地上,望着皇帝怀中那孩子。
做为一个曾经想孩子想了整整十年,一朝生下来,孩子却最终叫黄爱莲害死的妇人,锦棠对于孩子的热爱和怜惜,无人能够理解。
而作为父亲的皇帝如此不作为,于锦棠没有任何干系,害的是他儿子,那小皇子的性命。
毕竟黄爱莲敢动一次手,只要不被惩治,她就敢动另一次。
锦棠执著的不肯走,是因为她舍不得这虽说只是初见,却已经于心头起了怜惜,舍不得他受伤,舍不得他最终变痴呆的小皇子。
但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愿意为了一个鼻涕糊满脸的小丫头以身挡住马蹄,当然也愿意为了那个坐在父亲怀中,分明有父,可他的父亲一丁点儿也不作为,任凭他曝露于风险之下的孩子而力证阿芙蓉膏有毒。
于锦棠来说,性命当然重要。但她舍不得这天下的孩子受苦,尤其还是在昏昏绰绰的父母手里。而她的仇人黄爱莲非但害了她的孩子,还害了这小皇子,她又焉能不恨
那盘子阿芙蓉膏还在地上放着,因是罪证,没有被人带走。
锦棠往前两步,端起阿芙蓉膏,拈起一枚说道“方才的尝膳太监不过吃了两枚而已,毒性不够,所以他只是限入了昏迷,并没有别的症状。但徜若服食过量,是真的会死人的,不若,民妇此时将这一盘子全吃了,徜若民妇死了,皇上就追问黄爱莲的罪,也杀了她,以保小皇子的安全,可否”
说着,她拈起一枚,就准备要往嘴里送。
林钦一直死死的盯着她,而皇帝不语,亦是盯着她,至于旭亲王,也给锦棠这咄咄逼人而吓呆了。
也许没有人能想到,这样一个娇弱,内敛的妇人,会为了一件不干已的事情而拼上命去。
匍匐在皇帝怀里的小皇子,两只眼睛睁的圆圆,还依偎在他父亲的胸膛上,全然不知道他差点儿就要给人害了,他的父亲罔若未闻,也全然不打算追究此事,他那么小,就像她的女儿一样,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锦棠闭上眼睛,一枚阿芙蓉膏已经放到了嘴边
恰恰就在这时,旭亲王府的太监大总管刘思罔疾冲冲的推开大殿之门,撞了进来,径直就说道“王爷,有个人在外面作乱,非但打伤了几个丫头,还把黄首辅黄启良家的女儿给打晕了,此刻,眼看他就要逼到殿中来了。”
皇帝还未语,旭亲王直接吼道“王府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怎的不赶紧抓人”
刘思罔顿了片刻,道“他说,他叫陈淮安,字至美。”
锦棠本来就提着一口气,再提一口气,直接愣在当场。
陈淮安这厮,居然大闹旭亲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