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林钦,也绝不会信一个无来路的女子,冒冒然说的一句话。毕竟朱佑镇巡西这件事情,是秘而不宣,属于朝廷绝密的大事。
锦棠不想林钦有失,战事横生,百姓流离失所,就只有把信藏在酒坛子里,递到林钦的手上,希望林钦能在揭开酒坛子时,看到她贴在坛盖内侧的信,好起警觉。
当然,这样她也能全身而退,不致于叫人当作间谍,或者探子而被抓起来,或者打死。
后面的舞女们已经开始不奈烦的嚷嚷了,于是门房道“快进快进,让人领着你,切记不可于府衙中乱穿成行,送完了就立即出来,否则的话,万一遇到侍卫盘查,将你当作刺客,一枪捅了都是正常的。”
锦棠笑着应了一声,抬步就准备往里面走。
“知道本官每午必饮酒,佐餐一盏,还只吃秦州来的锦堂香”声后忽而一人,语声沉沉,透着十足的威严“小童,转过身来,叫本官瞧瞧你是谁。”
随着这一声,门房老爷子立刻就从门房里走了出来,门内的侍卫们也于一瞬间齐齐亮出武器,将锦棠团团围住。
就连身后的一众一个个扭姿摆尾,跳笑个不停的舞女们,也于一瞬间变成了木头人,僵愣愣的立着。
锦棠抱着坛子酒转过身来,便见高高的台阶下,一团银色骑兵服的侍卫们扇形而散,另有一人,银白面的骑兵服,外罩本黑披风,两肩还是淡淡的黄尘,鬓边亦是淡淡的风尘,眉眼俱叫风沙雕刻过一般的楞角分明,负手扬鞭,大剌剌劈两两条靴腿高扎的长腿,就在台阶下站着。
比为她丈夫时,如今的林钦整整小了十三岁,正值风华正茂之年,锐气也更足,叫锦棠格外的陌生。
真叫锦棠见了他,锦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怀着两辈子的记忆,还有与他深深的歉疚,但他一无所知,在林钦眼里,她只是个陌生人。
上辈子林钦最后一回出征,其实本不该他去的。他是被锦棠给气走的,一怒之下出征,结果准备不足,援兵不力,腹背受敌,强撑到家,就死了。
要说俩人生闷气的起由,其实还是因为陈淮安。
二嫁的女人,先夫和新夫,总是很难平衡的。
当时,恰是陈淮安被发解到幽州之后,朝臣们上旨弹劾,一道道奏折要参他死最严峻的时候。
虽说和离了,陈淮安高高在上的时候,锦棠恨他恨的咬牙切齿。
可真正到他被发派到幽州,亲爹亲爹不管,妻子妻子依旧逍遥,唯独她,因为十年的相伴,至少有亲情,至少还在由心怜悯,概因她知道,陈淮安甫一出秦州的时候,也是抱着救世的理想的,而在初入官场的时候,他真的还曾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他虽坏,但并没有朝臣们说的哪么坏,许多恶事,也非他一人做的。
尤其他的生父陈澈,自己还是首辅,却把罪过全推给儿子,让亲儿子替自己背锅。
锦棠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陈淮安走向死亡,虽说也恨的要死,可是恨其不争,怜其不幸,于是,悄悄儿替他在渭河县买了块墓地,以及棺木等物,又打发了当时身边一个小厮,命他到幽州去等着,帮陈淮安收尸。
结果大约是她给的银子太多,又没有说的太清楚,小厮居然买了一块双穴墓地,然后,也不知是谁,将此事传到了林钦耳朵里。
林钦当时什么也没说,只命人将那小厮给打死了。
要只是开死也就罢了,他把那小厮的家人,连根拨起,凭空之间全部弄了个消失不见,锦棠想给人家点儿安抚银子都找不到人。
为着这个,锦棠气的再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而后,他便出征了。走的时候,银甲黑披,鬓如刀裁,眉如墨画,高高跃然于马上,也并不说什么,便锦棠依旧是恼着脸儿的神色,依旧叮嘱她要吃好,休息好,养好身体,等他回来。
谁知才不过二十天,短短的二十天,他银甲染血,鬓成白霜,叫属下送回来时已然奄奄一息。
当时,他说“锦棠,我不该强求你的。我想过了,只要我活着的时候,你肯陪着我就很好。而我年长你哪么多,至我死后,你还要活很久很久,一个人在这世上,很难过的欢愉,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锦棠都未来得及解释,自己根本没想过要买双墓穴,哪不过是个误会而已,林钦就死了。
身后的侍卫们越抵越近,几柄银枪甚至已经贴在锦棠的衣服上了,稍有不慎,就得刺穿了她这点薄薄的小身板儿。
她依旧未语,抱着坛子酒,抿了抿唇,光光的额头,瘦巴巴的小瓜子脸儿,似乎像是谁家的小小书僮,又像是个大姑娘。
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叫身后一众持枪怒目的莽身大汉们围着,两只水兮兮的眸子,就哪么紧紧的,盯在林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