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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太夫人看着姐妹俩的神情更温和了。
“端木大姑娘,”许太夫人笑着与端木纭寒暄,“绯姐儿的笄礼安排得如何要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你可千万别客气。”
许太夫人微微笑着,眸底掠过一道流光,心里迟疑地想着:她要不要提醒一下端木纭呢
念头才浮现,又被她自己否决了:算了!端木纭为人处事确实爽利,但是毕竟只是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没的让那些污糟的传言弄脏她的耳朵。
端木纭落落大方地笑道:“多谢太夫人。笄礼的事已经安排得七七八八了,左右还有一个月可以查漏补缺。我已经想好了,请安平长公主当正宾,四公主给妹妹当赞者,丹桂县主当司者。”
笄礼除了端木绯这个主角外,最受关注的大概就是正宾、赞者与司者的人选,这也代表着及笄者的身份与地位。
安平长公主既是慕炎的养母,又是姑母,更是堂堂的长公主殿下,由她出任正宾,那自是最合适不过了。
待小丫头及笄,她和外孙的亲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外孙都十九岁了,是该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
许太夫人连连道好,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看着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神采焕发。
端木绯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这几天我和姐姐忙着备请柬呢。别的事我都没帮上忙,就这请柬是我亲手写的。”
许太夫人本来不急着看请柬,听端木绯这么一说,被挑起了几分兴趣,从大丫鬟手里接过那张帖子,打开一看。
一手漂亮绝顶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这手字一看没十几年的功力怕是练不成。
“好字。”许太夫人勾唇赞道,“字如其人。”许太夫人惊叹不已地看着帖子上的字,反倒忽略了帖子的内容。
端木绯把最后四个字当作对她本人的赞美,笑得眉眼弯弯。
端木纭与有荣焉地笑道:“妹妹的字便是蕙兰苑的戚先生也是赞不绝口的。”
许太夫人也听过戚氏的才名,其实她也曾经打算把许夕玉送去蕙兰苑读书的,希望她的婚事可以因此顺利些,只可惜啊……
许太夫人压下心头的复杂,含笑道:“正好我收藏了几本前朝名家的字帖,在我这里不过蒙尘,干脆就给了绯姐儿吧。”
说话间,一个着青蓝色褙子的鹅蛋脸丫鬟打帘进来了。
许太夫人动了动眉梢,她当然认得这个丫鬟是三孙女的大丫鬟百灵。
“太夫人,三姑娘病了。”百灵快步走到许太夫人跟前,屈膝禀道。
百灵当然也看到了一旁的端木纭和端木绯,不着痕迹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二人一眼。
她低眉顺眼地继续禀道:“太夫人,三姑娘一早起身时就说身子不适,可是孙嬷嬷还非要勉强三姑娘练站姿、坐姿,三姑娘实在熬不住,方才晕了过去。”
百灵说着,眼圈泛红,眼眶中闪着雾蒙蒙的水光,乍一听是为主子叫屈,其实根本就是在告孙嬷嬷的状。
端木绯和端木纭默默地端起茶喝了起来,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许太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暗赞道:端木家这对姐妹教养真是不错。
京中人多说端木家是寒门,腿上的泥巴都还没洗干净,家中子孙没规没矩,上不了台面,可是,就她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只觉得这传言真是不靠谱。
百灵说完后,屋子里就陷入一片寂静。她维持着屈膝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许太夫人也端起了茶盅,慢慢地以茶盖拨去茶汤上的浮叶,一下又一下。
那沉沉浮浮的茶叶映在许太夫人瞳孔中,映得她的眼神有些复杂,纷纷乱乱。
从安平那里求了孙嬷嬷来后,许太夫人也并非就全然当了甩手掌柜,毕竟那终究是她的亲孙女。
过去这几天,她悄悄留意过,孙女也没有再闹了,本来她还想着能把孙女的性子扭过来就好,没想到,这才几天,就又装起病来了
许太夫人饮了口茶后,这才看向了百灵,眸光变得锐利起来,百灵与她对视了一瞬,吓得连忙低头。
许太夫人淡淡道:“三姑娘已经交给了孙嬷嬷教养,若三姑娘真有不适,孙嬷嬷自会让人去请大夫。”
“是谁让你这么没规矩,随便跑来告状!”
许太夫人的声音平静无波,不轻不重,却又不怒自威。
“……”百灵的脸色不太好看,头垂得更低了。
孙嬷嬷不但把三姑娘管得紧,连她们这些丫鬟也管得很紧,本来她昨天就该设法跟外面递信的,却没有找到机会。
实在不得已,三姑娘才会装病,她也是借着去提膳的功夫溜过来告状的。
百灵只能乖乖地认了错:“太夫人,是奴婢的不是。”半垂的眼帘下,隐隐浮现阴霾。
许太夫人淡淡地扫了百灵一眼,也懒得与她多说,打发道:“你退下吧。”现在有客人在,也不是处罚下人的好时机。
“是,太夫人。”百灵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乖顺地退出了屋子。打帘的同时,她又飞快地往端木绯的方向瞥了一眼。
百灵出去了,许太夫人的大丫鬟又进来了,捧来了一个木匣子。
在许太夫人的示意下,大丫鬟把匣子中的几张字帖捧到端木绯跟前。
这是……端木绯登时眼睛发亮,彷如满天星辰倒映在了她的瞳孔中,熠熠生辉。
“这是颜孟真的字帖!”
“我以为这张《流觞序》失传了呢!”
“这个是《龙藏寺碑》的拓本吧”
端木绯的眼睛牢牢地黏在了字帖上,舍不得移开目光。
看着小丫头欢喜的样子,许太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笑着道:“绯姐儿,阿炎的外祖父那里收藏着不少字画,下次等他休沐时,你再来,我让他把他那些宝贝都拿出来,你也一起品品。”
屋子里,三人言笑晏晏,天南海北地聊了一番,宾主皆欢。
姐妹俩在许家待了一个时辰后,就告辞了。
现在还不过巳时过半,姐妹俩的马车慢吞吞地从许家的角门驶出。
端木绯小心翼翼地把刚得的字帖收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道:“姐姐,我们绕道去一趟香酥记吧,我许久没吃香酥记的点心了,听出香酥记又出了一款新点心。”
端木纭对于妹妹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笑着道:“蓁蓁,既然去了香酥记,干脆去西洋街那边逛逛。”
说话间,马车外传来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货郎,你这脂粉卖多少钱”
“只要五个铜板。”货郎笑呵呵地说道,“比这铺子里卖的脂粉可便宜多了。要是你连着这口脂一起买,我就算你便宜一点。”
端木绯信手挑开马车的一侧窗帘,往马车外看去。
只见柳叶巷的巷子底,一个三十几岁、着青色短打的货郎正笑容满面地招呼着围着他身边的两三个女子,他的脚边放着两担货物。
“还有我这梳子、发簪,可都是从江南来的,你们看雕工可好了。”
“大姐,你可真有眼光。这黛粉的颜色多好看!”
“……”
货郎热情地介绍着自己的货品,舌灿莲花。
端木绯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这个相貌平凡的货郎上,挑了挑眉。
她记得这个货郎,之前她和姐姐抵达许家时,刚巧看到这个货郎挑着担子经过许家。当时,绿萝还赞这货郎担子里挑的梳子很是精致。
所以,进门时,连端木绯也多看了这货郎两眼。
当时端木绯也没多想,只当这个货郎是想做许家的生意。
毕竟像许家这样的官宦人家,手头有些银钱的丫鬟仆妇不少,这些下人平日有差事在不方便出门,再说,铺子卖的东西往往要更贵一些,她们更喜欢光顾这些挑着担子、走街过巷的货郎,这些货郎卖的东西样子新颖又便宜。
问题在于,她和姐姐在许家已经待了一个时辰,现在出来,这货郎居然还没走,这就不太对了。
货郎卖货自是走街串巷,到处吆喝。总待在同一个地方,又算是什么“货郎”呢
这附近的高门大府又不止许家一个。
端木绯白皙的手指在窗槛上微微摩挲了两下。
马车在出了角门后,朝着巷子口的方向转过了弯,与此同时,巷子底的那货郎也做成了两笔生意,围在他身旁的那几个女人也散去了。
货郎动作娴熟地又挑起了货担,往巷子口走来,左手摇着一个货郎鼓,嘴里扯着嗓门吆喝着:“瞧一瞧,看一看,胭脂水粉,针头线脑,梳篦铜镜……应有尽有。”
货郎吆喝着走来,在靠近许宅时,步伐明显放缓了,好似龟爬似的挪着步,硬是把一步走成了三步。
这些货郎为了招揽生意走路经常拖拖拉拉,磨磨蹭蹭,许家的门房也没在意。
货郎一边走,一边往许宅角门的方向打量着。
一眼,两眼,三眼……
端木绯默默地替他数着,这短短也不过五六丈的距离,这货郎的眼睛往许宅至少瞥了五次。
端木绯兴味地弯了弯唇角,暗道:有意思。
她突然开口道:“绿萝,我看刚才那个叫晴空的丫鬟戴的抹额绣功很不错,似乎是蜀绣。你替我去问问她,她的抹额是何处得来的。”
绿萝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多问,立即就应下了,匆匆地下了马车。
端木家的马车暂时停在了许宅的大门口。
端木绯大大方方地挑开窗帘一角,直视着马车外的那个货郎,眸底闪着兴味的光芒。
货郎路过马车时,也难免朝马车看了两眼,他并没有停留,挑着担子继续往前走去,嘴里还在吆喝着千篇一律的话:“瞧一瞧,看一看……”
“……”端木纭看着妹妹,疑惑地挑了挑眉。
端木绯笑眯眯地对着端木纭眨了眨眼。
以姐妹俩的默契,端木纭立刻就心领神会,什么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