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垂下头,继续编起络子来。
当他们吃上热腾腾的寿面,那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了。
端木绯笑呵呵地在一旁监督端木纭道:“姐姐,你是寿星,这碗长寿面要一口气吃完,你可不能弄断了!”
长寿面整碗只有一根面条,从一头吃到另一头,说简单简单,说难嘛,有时候吃起来难免有那么一些不文雅。
端木纭咽下最后一口面时,嘴角沾染上了一些汤汁。
端木绯下意识地拿帕子替端木纭擦掉了嘴角的汤汁,顺口安慰了一句:“姐姐,没关系,反正没外人!”
这丫头!正在吃面的岑隐差点被呛了一口,忍不住又开始想念起慕炎来。
端木纭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听端木绯这么一说,灿然一笑。妹妹说的是!反正这里没外人!
端木纭的眸子荡起一圈圈朦胧的涟漪,流光四溢。
等端木绯与岑隐也吃完了面,端木纭就取出了一张图纸,将之平铺在桌面上,含笑看着岑隐道:“岑公子,不如你也给我出出主意吧”
岑隐飞快地扫了图纸一眼,立刻就看出这是外面这片花园的图纸。
图纸上,细致地将花园里的主要景物都一一描绘了出来,比如他们所在的这个花厅、荷花池、石桥、几个凉亭、假山等等,园子各处的花林、花坛标注着各种花卉的名称。
“这是我和妹妹最近改的。”端木纭一边说,纤长的手指一边在图纸上移动,“这里我们想种一些菊花,还有这里打算种茶花,茶花的花期长……”
端木纭说得认真,岑隐也听得认真,偶尔提出他的建议:
“这里干脆建一条花廊如何从这个凉亭连接到花厅,春天细雨绵绵时,这花廊既可以避雨,又可以赏花。”
“竹林里可以种些喜阴的花卉,像是四季海棠、一叶兰、海桐什么的。”
“……”
他们俩说得投入,就像是在布置新家一样,全然忘记了在场还有另外一人的存在。
端木绯看看端木纭,又看看岑隐,又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她清了清嗓子,干脆举手提议道:“姐姐,我们上次准备的花种,好像没有茶花和四季海棠,我现在去买吧。”
端木绯也不等他们答应,就带着碧蝉出了门,去了城南的花鸟市场。
这个花鸟市场端木绯此前也来过好几回了,对这里熟悉得很,也没瞎逛,直接就光顾了一家熟悉的老店,把她缺的花种、花苗都说了。
老板很是热情,两人一来一去,端木绯一不小心就多买了一些,琢磨着要是买多了,可以把院子里的一些花木也重新整整。
端木绯买得多,她自己肯定是拿不过来,干脆就让老板帮她把货送去中辰街的那个宅子。
买了东西,花了银子,端木绯心情很是畅快地回去了。
她走了仅仅一个时辰,但是花园里已经又变了一番模样,岑隐和端木纭又种了一部分花,新的花园初见雏形。
“姐姐,你和岑公子手脚可真利索!”端木绯毫不吝啬地赞道,又顺便表了功,“花种和花苗我都买好了,还特意多买了一点,一炷香后就会送过来。”
想着今天是姐姐的生辰,端木绯很是乖巧地问道:“姐姐,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端木纭随意地挥了挥手,“蓁蓁,你歇着就好,有我和岑公子就够了。”
“……”明明巴不得去躲懒的端木绯忽然就有种自己被嫌弃的感觉。
小丫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一目了然。
岑隐停了下来,清清嗓子,提议道:“端木四姑娘,不如你在图纸上添上那个花廊看看吧”
端木纭连忙直点头:“这个主意好!”
不知为何,端木绯总有种他们在一唱一和的感觉。
莫非……自己真的被姐姐嫌弃了!
端木绯绞了绞白嫩的手指头,只纠结了一会儿功夫,就乐呵呵地画图去了。
端木绯干脆重新画了一整份新图纸,她记性好,过目不忘,甚至也不用看那份原来的图纸,就把新的图纸画了出来,也不再标注花卉的名称,而是直接把花鲜活地画了上去,应该说,她画的不是现在的这个花园,而是,它明年的样子。
等那时候,今年种下的花也都该盛开了!
“真漂亮!”
当端木绯收笔时,身后响起端木纭满意的赞叹声。
岑隐轻轻地“嗯”了一声。
端木纭嘴角翘了起来,露出一个柔和明媚的笑容,比这画上的花园还要娇艳。
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她与他的家,他们能像今天一样过最普通的日子。
“蓁蓁,回去后,把这幅画裱起来吧!”端木纭突然道。
端木绯对于姐姐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应。
直到太阳西斜,彩霞满天,岑隐把她们姐妹俩送回了府。
虽然种了半天花,端木纭还是神采奕奕,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看着比端木绯的精神还好。
姐妹俩回湛清院沐浴更衣,又换了一身新衣,晚膳时,便去外院和端木宪、端木珩一起吃了长寿面。
厨娘的手艺很好,长寿面做得自然远比岑隐要好多了,面条劲道,汤水鲜美,食材新鲜。
端木纭一边吃,一边还在回味着中午吃到的那碗长寿面,唇角一直弯着柔和的弧度。
比起及笄礼的隆重,她更喜欢今天的生辰。
端木绯埋头吃得津津有味。
端木宪也在吃面,一会儿看看小孙女,一会儿又看看大孙女,心里有些发愁。
今天是大孙女十九岁的生辰。
大盛女子普遍出嫁的年纪在十四岁到十六岁,普通百姓可能会更早,以端木纭的年纪早就已经过了花期了。
不过,首辅家的姑娘不愁嫁,若是端木纭肯松口,端木宪有自信可以在一个月内找到合适的孙女婿人选,然后在三个月内把大孙女嫁出去。
偏偏啊……
端木宪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大孙女实在是太有主见了。
以前是不肯嫁,非要招赘立女户,后来总算肯嫁了,却非偏偏瞧上了“那个人”。
这可怎么办啊
端木宪越想越是发愁,连嘴里的长寿面也都不香了。
端木宪放下筷箸,抬头以帕子拭嘴时,正好看到端木绯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满足地抿着小嘴,脸颊鼓鼓的,就像是一只餍足的猫儿般。
这丫头真是心大,完全不知愁滋味!
端木宪一不小心就联想到了另一个心大的丫头,放下帕子,对端木纭道:“纭姐儿,下午涵星来找过你们,还给你送来了一份寿礼,让我转交给你。”
说话间,大丫鬟就捧着一个描金的松木匣子来了,呈给了端木纭。
匣子里是一对碧玉镯子,成色很好。
端木绯赞赏地点了点头:“涵星表姐的眼光不错,这镯子碧绿通透,很映姐姐的肤色,姐姐戴肯定好看!”
在端木宪和端木珩看来,这也不过是一对普通的翡翠镯子,不置可否。
端木宪正要端茶漱口,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转而对端木绯道:“对了,四丫头,你涵星表姐还说,要约你过两天一起去看热闹。”
想起涵星当时兴冲冲的样子,端木宪就有些无语。
他这个外孙女啊,一直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本来还以为嫁了人后能懂事些,谁想性子一点没变,成天就知道玩和看热闹。
“看什么热闹”端木绯一听说有热闹可看,就来劲了,眸子发亮。
端木宪眸光闪烁,拈须道:“慕祐景已经定下三天后启程前往岭南流放地。”
端木宪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那么,老三估计也快了。
想到端木期,端木宪的心中多少有些沉重。人非草木,他又怎么可能不念父子之情!
但是做错了就是错了。
老三必须为他做的事付出代价,流放是苦了一点,但是至少他的命还在,若是由着他在京城再这么折腾下去,这条命怕也是保不住的,说不定还要牵连三房的几个孙子。
端木绯就没想那么多了,兴致勃勃地对端木纭说道:“姐姐,那天肯定很多人出来看热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端木纭笑笑道:“你和涵星去吧,我这些天要看上半年的账册,就不去凑热闹了。”
听到账册,端木绯就头疼,她喜欢算学,但是对于算账,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端木绯一脸同情地看着端木纭,“姐姐,你慢慢看,要不要我把锦瑟借给你”
端木纭笑着应了。
端木宪在一旁看着姐妹俩,欲言又止。
他其实是想打听一下姐妹俩今天到底是去了哪里,可是纠结了半天,还是没问出口。
他心里隐约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会包含着一部分他不想听到的事实。
哎!
端木宪又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觉得真是为这对宝贝孙女操碎了心。
自己还真是劳碌命!
端木宪朝窗外看去,天色渐暗,夕阳只余下了天际的最后一抹橘红,代表着又是一天结束了。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中平静无波,没再出什么事,大部分人也就是炒冷饭地在说原三皇子的事。
八月初六一早,慕祐景所乘坐的囚车就从刑部天牢中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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