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容·鹦鹉由夏暄托在手心,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进入宁静寝宫。
灯烛辉煌,屏、椅、几、案等布置,如其人整洁端肃,处处透露超凡脱俗、淡雅出尘。
夏暄将她放在书案旁的木架上,自顾到隔壁浸浴。
晴容料想让鹦鹉“侍寝”多半为戏言,充其量睡前玩个鸟,见多宝格内古物雅器件件精致,鉴赏之心顿起。
宫人备好衣物、茗点、熏香、笔墨,分批退下,只留一人守着上蹿下跳的她。
晴容原想一头撞向书架,好让灵魂返回,然而蹦跶半柱香,逐渐适应喙、爪子和翅膀,惊喜发觉自己可灵活扑飞。
哎呀!果然天生聪慧,往后变鸟,再不用攀爬了吧?
念及当猫头鹰时遭人围观爬树,化身为鹤还要被太子抱下屋顶,真是……奇耻大辱!
她磨嘴舞爪,正想来个优雅飞翔一雪前耻,不料刚飞出房门,却猛地扎进太子怀内。
夏暄寝衣半敞,犹带水气,遭她“会心一击”,失笑:“小坏蛋,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晴容半边身子被迫紧贴他,整个鹦鹉快要自燃了。
搞不清是被结实肌肉撞的,抑或被体香熏的,她昏昏沉沉瘫倒夏暄臂弯内,脑中剩下唯一念头:彻底昏死算了!
夏暄屏退左右,落座案边,坐如朗月入怀,姿态豁达疏放,一手轻抚鹦鹉,一手翻开《六韬》而阅。
晴容呆了片晌,总算确认两件事。
其一,太子殿下热衷于夜读,所谓“侍寝”,实为“陪读”,供他撸毛毛、排解孤寂,先前的小奶猫或胖狐狸亦如是。
其二,她除了成相思鸟和猫头鹰以外,之后从未逃脱他的魔掌……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羞愤之情驱使她从太子掌底滑开,溜上木榻,如孵蛋一般伏于软垫。
今日陪余叔逛花市、和魏王溪边闲谈、遭余晞临诘问、受夏皙冤枉……任何一桩都教她劳心伤神,一时半会回不去,唯求片晌安宁。
所幸夏暄看得入神,不时提笔摘录,没作干涉。
熠熠灯火勾勒他面容,而如玉琢的轮廓则勾住她视线,无需笔墨,已在心间成画。
夜色愈浓,晴容眼皮沉重,于“瞒人耳目用功就得拉小动物作陪么”、“长得好看可以不睡觉吗”的絮叨质疑中陷入深睡。
恍惚间,梦里被各类果子包围,还有甘棠边给鹦鹉剥松子仁,边暗搓搓丢嘴里的场景。
“……殿下知道你老偷吃吗?”
夏暄正总结军略篇的要领,忽听身侧传来怪声怪气嘀咕,惊得笔锋一颤。
转头见鹦鹉两眼闭合,肚皮朝天仰卧垫上,还扯了一块丝帕,将肚子盖得严严实实,他心下诧异:说梦话?还惦记着吃?
他悄悄伸出指头,探进丝帕内,摸摸毛茸茸的小肚肚。
柔软触感引发唇角舒心笑意。
···
寅时,晴容肺经运行不畅,连连咳喘,硬生生将她从东府拽回。
仔细回想,病痛缠身一月有余,顺手把常服香药丸赠予余叔的当日,恰遇两位公主派大夫前来诊治,自然将身体好转归功于新药方。
这两天病情反复,她只道出行劳累所致。余晞临归还丁沉煎丸的离奇举动使她生疑,掐指一算,不适感正源于重服丁沉煎丸之时。
心寒。
经手者从贴身侍婢到大夫、药童,乃至进屋打扫的小丫鬟,她该相信谁、怀疑谁?
怀着思虑,她辗转反侧至天亮。
未料一大清早,鱼丽、菀柳和桑柔同候在门口。
菀柳见她一脸倦容,忧心忡忡:“公主,是否该再请医官换个方子?”
“久困病房后接二连三出门,累着了……”晴容幽幽叹息,复问,“乐云公主有何示下?”
“回公主,小的昨日求见,最初管事称乐云公主未起,午后则说有急事外出……直至昨夜戌时,才肯亲见。她读过您的手书,却未予回复,只淡声谢了礼物,您看这……?”
晴容唇畔扬起涩意:“我自视过高,想平衡两端,最终两头不讨好。”
菀柳奇道:“您和嘉月公主……”
晴容后觉说漏嘴,略提邂逅魏王之事;菀柳如常劝她远离余家叔侄,被她打发到前院忙活。
桑柔晨来询问是否按照平日送物资到隔壁,晴容好奇余晞临从何如何察觉香药丸有问题,亦想解释误会,但不宜操之过急,便命她留意叔侄二人动向。
床前仅剩鱼丽,晴容细嗅她手上残留的香味,脸色凝重了三分。
鱼丽皱眉:“秘密查库房,还真翻出一小包烟雾丸子。据我所知,咱们用不上这玩意儿。”
“事先找到,总比旁人搜出要强,”晴容眸色一沉。
“好端端的,您为何忽然翻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