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赤月行馆外挤满了人,熙熙攘攘,争论不休。
“平日连个问候的人影也没,今日忽然来一大帮人,吵吵闹闹的,我家公主如何静养?统统给我滚远点!”
一位身穿武服的少女堵在门外,手搭腰侧剑柄,虽长了一张娃娃脸,却横眉立目,神威凛凛。
石阶前的几位老者提携着药箱子,异口同声恳求:“这位……姑娘,小人奉命而来,还请通融通融。”
少女盛气凌人:“管你奉谁的命!敢扰我家小公主清静,我便要你的命!”
此言一出,众人惶恐退开几步。
“小鱼姐,出什么事了?”
晴容刚从回荡敲钟念佛声的梦境醒来,乍闻武侍鱼丽与人争执,记起管事的菀柳被派去打听,急忙起身探个究竟。
春睡未消,哈欠连连,她由侍婢搀扶,缓步穿过石桥。
晨光勾勒她青白素绫交领绸衫,暗纹折花枝白罗裙如流云倾泻,一派弱柳扶风,玉柔花娇。
鱼丽见晴容亲自出来,凶巴巴瞪了来客两眼,才回身行礼:“公主,这十几号人宣称奉命来为您诊治;后面捧着大匣小匣的,又说是奉命给您送礼……依我看,分明捣乱!”
晴容与她有同门师姐妹之谊,知她鲁莽直性子,遂对另一名侍女道:“既是尊客所请,都请进来吧。”
鱼丽拧眉:“咱们有大夫,他们算什么……”
晴容轻哼一声,山眉水眼倏然凛冽。
鱼丽瘪着嘴,退到她身后,圆脸蛋上如凿着“不服”二字。
晴容偷偷用手指戳她,悄声道:“小鱼姐,这不是赤月国神山……即便身处赤月国行馆,也位于大宣京城。他们虽为下人,但却奉位尊者之命,我少睡一会儿事小,得罪贵人事大。再说,同样身不由己,何必互相折磨?”
“我真不懂,您好端端的,干嘛千里迢迢跑这鬼地方看人脸色?神山的花不香吗?泉水不甜吗?果子不好吃吗?”
晴容反问:“是啊!你好端端的,干嘛不陪在师父身边,非要随我这小师妹远赴京城,还大事小事操碎了心呢?”
鱼丽忿然:“守护您,是我的责任!”
“那守护赤月国子民,也是我的责任,”晴容粲然一笑,“因此,伤病也好,嘲讽也罢,渺不足道。”
侍女们呈上各人拜帖,晴容见半数为两位公主派遣的医者,此外则是官员千金的嬷嬷、婢女,替主子送赠日常用品、滋补药材、文房用具等物,索性请大家入内。
该问诊的问诊,该问候的问候,清静多日的行馆顿时喧哗非凡。
“九公主体质虚弱,卫气不固……不能适应大宣环境,易为外邪侵袭。”
“不对不对,肺本确有损伤,可这根源在于脾肾,脾虚则运化失调,肾虚则气不归根……”
数名大夫号脉后退至帘外,不断低议,久久未有定论。
晴容正与诸府中人寒暄,闻言暗笑:我得了何种不治之症?莫非三脏失调,回天乏术?瞧今日登门的全是仆役,看来,千金贵女们怕沾染病气呢!
她打小在山里野惯了,常嫌应酬繁琐,幸好人前端得住公主该有的端庄仪容、优雅谈吐。
余人深觉她这异国公主容貌佚丽,平易近人,行止雍容,无不发自内心赞赏钦羡。
鱼丽在旁默默守着,神色阴晴不定,临近午时,眼看晴容渐露倦意,以轻咳声频频提醒。
各府人员估摸表面工夫做足,纷纷辞别。
晴容命人取了银子打赏,借困乏不适为由,闭门谢客。
主宾皆大欢喜。
···
午膳后,晴容趁春光正盛,懒懒靠在后院花廊的竹榻上小歇。
昨日接二连三的怪梦,让她对入睡一事心怀忌惮。
仔细回想,颜风荷拜访之前所做的梦,她应是庭院花树上的相思鸟;而夜里作画后,她则变成山寺外的猫头鹰;今晨入眠,除了钟声、诵经声、木鱼敲打声,她隐约还能感觉自己蜷缩着某个和暖所在……真是见了鬼!
“喵——”
正百思不解,忽闻后院墙头传来熟悉的猫叫声,晴容顿然睁眼——是她的妙妙?
轻移莲步绕过假山,只见院墙上蹲着一坨圆滚滚的三花猫,碧色眼睛清澈见底,四肢和腹部全白,额上和背上有黑黄色块,俗称“吼彩霞”;旁边还趴了一名三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神色憨厚的男子,大手托着宽脸,笑眯眯看她。
“小晴容,你家吵了一上午!”
“余叔,小心摔着!”晴容关切提醒,又解释道,“这两日有客人,是热闹了些。”
“热闹好!!”余叔咧嘴傻笑,“我把妙妙给你带来了!”
“妙妙!妙妙来姐姐这儿!”
晴容思猫深切,踮起脚尖,伸手抱猫,尾随的鱼丽已抢先跃起,搂在怀里。
“公主,大夫千叮万嘱,您这病,不得再碰毛孩子,听话!”
晴容苦兮兮眨眼哀求:“我摸一下,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