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卷25、薅头发(2 / 2)

若是在京里,她还能立时设法去问问她那个当都统和总管内务府大臣的阿玛四格去,可是这会子还在杭州呢,阿玛也帮不上忙。

她思来想去,还是叫了位下女子观岚去,“你过来,我有件事儿要交待给你。我自己离不开,皇太后不定什么时候儿就叫我,你去代我将这事儿给办了去。”

观岚请了时辰,从皇太后行宫出来,直奔婉兮的贵妃行宫而去。

观岚见了婉兮,便将永常在的话给转告了。

婉兮明白,这是永常在请她帮忙拿主意。

婉兮垂首淡淡一笑,“凌之是何等聪慧之人,这会子心下怕是已有成竹,只不过倒也敬重我,这才叫观岚你特地来跑一趟,再问问我的意思罢了。”

“实则咱们在宫里啊,哪个聪明到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去呢?左不过凡事都是为皇上马首是瞻,揣度着圣意行事就是了。”

观岚怔了怔。

婉兮叫玉蝉上前扶起观岚来,“观岚姑娘你尽管放心回去,将我这话儿说与永常在就是。”

观岚又急忙赶回皇太后行宫,将婉兮的话给转述给永常在。

永常在立在廊檐之下,轻轻勾了勾唇。

观岚小心地问,“主子可明白贵妃主子的意思?”

永常在轻哼一声儿,“果然是贵妃娘娘,在后宫里这些年的日子不是白过的,当真是滴水不漏。”

观岚皱了皱眉,“主子的意思是……?”

永常在耸耸肩,“皇上的意思明摆着——既然皇上已是授意叫我叔叔已经担了娶贵妃娘娘宫里女子进门的名声,我也每月都去给贵妃娘娘送信,那我又如何还不明白皇上的倾向去呢?我如今已是与贵妃娘娘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蹦跶不掉了。”

永常在说罢转身就快步进了门。

毫不留情地将那拉氏的那番闹腾,全都转述给皇太后了。

皇太后气得变了脸,“去告诉皇帝,去将皇后的所言所行,全都告诉皇帝!”

这日未正(下午一点),皇帝在西湖行宫进晚膳。

在正式摆膳之前,皇帝先颇有兴致地先进奶茶。

奶茶虽好,可是这会子却是闰二月十八日的江南杭州,饮奶茶已是颇有些燥了。若不是心情甚好,是绝难克化的。

皇帝用完奶茶,便叫赏奶茶了。

从这会子侍膳的太监和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们,便已经察觉有点不对劲儿了:皇上赏给奶茶的,后宫随驾主位里,只赏给了令贵妃、庆妃、容嫔,却是忽然不见了皇后的名字去。

不过这终究还只是奶茶,不过是开胃的,还不是正膳。故此太监们倒还并未太当回事去。

赏毕奶茶,正式传膳。侍膳太监们用折叠膳桌摆大炒肉炖白菜、燕窝莲子鸭子、肥鸡豆腐片汤、火熏加线猪肚、东坡肉、苏烩、攒丝烀猪肘子、春笋炒肉、蒸肥鸡烧火向皮攒盒、白面丝糕、糜子米面糕、猪肉青韭馅儿炸合子、银碟小菜、野鸡汤……

那叫一个丰盛,且以肉菜居多。

这里头平素倒有好几道都是皇后特别爱吃的。

太监们小心预备着皇后的黄签儿呢,就等皇上的旨意下,这就将皇后的黄签儿给摆到赏克食的食盒上去。

结果,等来的却是皇帝赏菜依旧只给令贵妃、庆妃和容嫔三个人去!

不光赏菜给后宫,皇帝今儿还心情大好,赏一等饭菜二十桌、二等饭菜二十桌,一共四十张桌的饭菜给随驾的王公大臣,乃至侍卫人等去!

皇上几乎将身边儿人都给赏到了,却独独落下了正宫皇后。皇后,仿佛忽然没影儿了!

太监们的感觉没错儿,可是他们不如军机大臣们知道的清楚:就在皇帝来用膳的同一时间——未时,皇帝已经下旨:“派额驸福隆安扈从皇后,由水路先行进京。”

皇帝在谕旨里还保留那拉氏应有的排场:“所有沿途需用马匹纤兵务须足额预备,如一时河兵应用不及,即慎选民夫协同河兵牵挽。再直隶、山东一路停船营盘,恐尚有未能修理齐全之处,可急速赶紧备办。”

“但期料理简便,不必过求整饰,以致迟延,速速……”

因皇帝这番措辞,便是军机大臣们也未能觉察后宫发生了何事;况且皇帝原定的回銮之日就在明日,皇后便是早一天走,也仿佛没有什么可异常的。

也唯有九爷这样多年善察君心的首席军机大臣,才从皇上旨意里最后一句话中,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便是皇后提前一天回京,皇上的语气里为何如此催促?

福隆安终是傅恒的儿子,傅恒得了旨意,这便亲自私下里去见了福隆安去。

福隆安虽不敢多说,却也将早上皇后的失态与九爷扼要说了一遍。

九爷立在西湖之畔,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福隆安小心看一眼父亲,“阿玛……儿子这一路扈从皇后主子回京,阿玛可有吩咐?”

福隆安到今日也不过二十岁,还不到老练的年岁。这般独自扈从皇后回京,一路上的态度该如何拿捏,心下尚且有些举棋不定。

傅恒淡淡勾了勾唇角,“何须为父嘱咐?这些年你在内廷养育,后宫的事你见的怕是比为父还多。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谁对四公主好,谁对四公主不好……你心里自有一面明镜儿似的。”

福隆安登时清眸一寒。

“多谢阿玛提点,儿子明白了!”

几乎是没容那拉氏多做一刻的停留,福隆安即时便带了那拉氏上了船去。

船走远了,傅恒立在水畔,遥望北方,也是微微眯了眯眼。

眼前,又是当年九儿刚刚进宫时,彼时还为娴妃的那拉氏盛气凌人,指着九儿叱骂的情形。

他忘不了,当年若不是他豁出去疾奔而出,九儿和庆妃也许都没机会走到今日来。

傅恒攥了攥指尖儿,幽幽道:“九儿,这世上但凡伤你的、害你的,必定都不得好下场!”

只是……半晌凝立,水风过耳,叫他细细回想这一番前情后果,再融进皇上的性子去……他便又不由得黯然下来。

终究,设计这个玲珑棋局的人,还是皇上啊。

终究,替九儿出尽了这一口恶气的人,还是皇上啊!

二十五年走过来,皇上果然做到了曾经与他说过的话:皇上对九儿,果然始终守护不变。

虽说心下高兴,可是这一刻的醍醐灌顶,却还是叫九爷顿觉万念俱灰。

终究是比不上皇上……

注定这一生,同时相遇,却被皇上远远甩在身后。

这样的怅惘,这一生一世,怕是再无机会弥补了啊。

到了这一日的晚晌,皇帝再用四品小菜,分别为:燕窝烩五香鸡、脊髓溜鸭腰、春笋炒肉、茄干。

皇帝用罢,分别将溜鸭腰赏给婉兮,春笋炒肉赏给语琴,茄干赏给了容嫔。

再度确认,没有了给那拉氏的赏菜。

这便连膳房太监们都已经隐约察觉出——皇后果然不见了。

这从晚膳到晚晌,皇帝一直心情大好的模样儿,仿佛天高云淡,什么都没发生过。

闰二月十九日,皇帝在西湖行宫进罢早膳,奉皇太后回京。

皇太后的御舟之上也少了皇后,只剩下永常在一人来支撑。

御舟启行,皇帝亲自登上皇太后御舟来请安。

皇帝却不是自己一个人儿来的,而是带来了三个人——婉兮、语琴和小十五。

皇帝凝着婉兮的眼交待,“朕回京路上还要转成陆路,不能在皇额娘身边儿亲自伺候。贵妃你替朕好好儿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