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明哀叹道:“先生,我知道错了,可依照眼前的局势看,那罗猎却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他也说了,不管是金山安良堂,还是咱们纽约安良堂,毕竟都是在总堂主的麾下,一家兄弟不说两家话,咱们堂口的事情,他义不容辞。”
顾浩然道:“罗猎他现在代表不了他自己,他不是一般的兄弟,他是金山阿滨选中的接班人,且不说他有个三长两短的难以向阿滨交代,就是用他做事,那也得事先跟阿滨打声招呼啊!”
赵大明拍着脑袋悔道:“我真是迷了心窍了,起初我真是想着要跟滨哥汇报一下,可是被罗猎拦住了,他说要是向滨哥汇报的话,会有将滨哥一军的嫌疑,会让滨哥左右为难。说实话,我是被罗猎的计划给打动了,所以,才忽略了这些个规矩。”
顾浩然长叹一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明,要立刻给阿滨发电报,把事情向阿滨说清楚,是你的错就要坦诚相认,现在咱们也只能祈祷那罗猎能够安然归来了。”
美利坚合众国可以申请私人电台,但是,无论是纽约安良堂亦或是金山安良堂,均没有资格申请私人电台,原因只有一个,华人在这个国家属于最劣等人种,即便再怎么有钱,也无权享受只有洋人才能有资格享受到的高科技服务。因而,这两个堂口安装的电台均是违法电台。既然是违法,那就有着被查获的风险,因此,赵大明在发报向曹滨汇报的时候,一封电报最多只敢发出五十个字节,而且,上一封电报与下一封电报之间还要相隔一个小时以上。等到将事情说清楚了,时间也到了这一天的傍晚。
这一天,曹滨和董彪都不在堂口,到了很晚的时候,这兄弟二人才前后脚归来。
私吞查获大烟的这伙人很显然是军警勾结在一起的一伙人,对付这些人,决不能着急。曹滨足足花了七天的时间,才摸清楚了这伙人的组成结构。接下来的时间,便是查找证据,待找到了足够的证据后,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只需要将这些证据交给联邦缉毒署,那么,相信这伙人绝难逃脱了法律的制裁,同时也能有效地阻止了这批鸦片流向大清朝而祸害国人同胞。
不过,查找证据却是最难的一环。
对方显然不会将证据摆在明面上等着曹滨,而且,在查找过程中稍有不慎,引发了对方的警觉,那么,对方势必发起反扑。以那伙人所掌握的权力及资源,灭掉安良堂,可谓是易如反掌。
好在曹滨的手上还有卡尔斯托克顿这张牌,若是能将这张牌用好,便将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只是,那卡尔斯托克顿最近的情绪波动有些大,时而激动地要去跟人家拼命,时而又低落地想干脆退休。
这一天,曹滨借着考察兴建面纱厂选址的理由,将金山市溜达了一小半,为的只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得到那伙人将之前的两百吨烟土藏在了什么地方,而董彪则将卡尔斯托克顿带出了城,并跟他聊了一整天,为的只是能让卡尔斯托克顿的情绪平静下来。
兄弟二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在晚上七点多钟的时候,前后脚回到了堂口。
回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个信息,便是赵大明发来的十多封电报才说得清楚的汇报。
草草浏览过那些电报,董彪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曹滨觉察到了异样,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饿的么?”
董彪长叹一声,将那一沓电报递给了曹滨。
曹滨看过后,面色也显得极不好看。
“这个赵大明,他怎么能这样做呢?”董彪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曹滨轻叹了一声,点上了雪茄,默默地抽了几口,才道:“这怪不得大明。”
董彪没好气地应道:“怎么说怪不得他呢?他明知道那迈阿密是个龙潭虎穴,可偏要放手让罗猎去闯,这肉没长在他的心头上,他当然不知道心疼咯!”
曹滨道:“大明是一个心里藏不了太多事的人,纽约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大明肯定瞒不过罗猎。而罗猎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那是说什么也要把握住的,单是斗心眼的话,两个赵大明都不是罗猎的对手,所以,这件事真的怪不得大明。”
董彪愣了下,道:“你是说罗猎就像当年的你……”
曹滨点了点头,道:“简直就是一模一样。那段时间,我手刃了仇人之后,不是一样在千方百计地寻死么?只要遇到点事情,我总是要冲在最前面,枪也不用,刀也不拿,赤手空拳跟人家玩命,为的只是能痛快死去。”
董彪苦笑道:“是啊!那段时间可是把我给折腾的不行,劝,劝不听,拦,又拦不住,也亏得咱们兄弟二人命硬,就这样横冲楞撞的,居然还活了下来。”
曹滨抽了口雪茄,仰躺在了沙发上,略显忧虑道:“擒获了耿汉之后,我便已经意识到了罗猎的这种情绪变化,刚好咱们又遇上了这档子事情,我原本想着将他交给老吕看着,可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出去纽约溜达几个月。我心想着纽约那边的堂口比咱们这边要简单多了,罗猎过去之后,最多也就是打打架什么的,有大明他们罩着,出不了什么大事。可真是没想到,居然被他逮着了这么个机会。”
董彪跟着点上了支香烟,抽了两口,道:“迈阿密那个鬼地方,连马菲亚都不敢涉足,罗猎过去了,岂不是凶多吉少?滨哥,咱们不能这么干等着,得想个办法来才行啊!”
曹滨苦笑道:“能想出个什么办法来呢?我现在饿得饥肠辘辘,哪里还能想得出办法?先吃饭吧,吃饱了,那办法或许就出来了。”
周嫂为他们二人热了饭菜,送到了房间。
董彪拿着筷子端着碗,却是一粒米也不肯往嘴里送,口中只顾呢喃道:“他是坐船去的迈阿密,从纽约到迈阿密的航程大约要六天多将近七天,咱们要是今晚出发,一辆车替换着开,日夜兼程,会不会来得及赶在那小子之前抵达迈阿密呢?”
曹滨用筷子敲了敲菜盘,道:“会还是不会,咱们吃完饭再讨论,行吗?”
董彪却摇了摇头,放下了碗筷,道:“不行,我得去找地图来计算一下,不然,这饭我根本吃不下去。”
曹滨气道:“你够了啊!我告诉你答案好了,若是车子不宰半道上出毛病的话,四天四夜便可以赶到迈阿密。就你阿彪放不下那小子啊?我曹滨的心就那么大啊?总是沉不住气!”
被训斥了一通的董彪反倒露出了笑容来,重新拿起碗筷,痛快地往嘴巴里塞着饭菜。
“不过,你得留下来,阿彪,卡尔那边,还需要你来将他死死地摁住,不然的话,那小子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曹滨先一步吃完了饭,放下了筷子,拿起了雪茄。
董彪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含混不清道:“卡尔那小子被我留在那山庄里了,一时半会闹不出什么动静来。他跟警察局也请过长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滨哥,还是你留下来吧,我从来没去过迈阿密,刚好去领略一下迈阿密的风光。”
曹滨微笑道:“可是,我也没去过迈阿密,我也很想领略一下迈阿密的风光。”
董彪放下了碗筷,重新点上了一支香烟,面露喜色道:“要不,咱兄弟俩一起溜达一趟?”
曹滨点了点头,道:“来回也就耽误个十几天半个月的,眼下的这件事又着急不来,真不如出去转转,说不准还能想出什么灵感来呢。”
董彪站起身来,喜道:“得嘞,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去做准备去。”
曹滨道:“你养着的那个吴厚顿都给你做了几张人皮面具了?”
董彪道:“那不是用人皮做的好不好?”
曹滨道:“不管是用什么皮做的,但凡做好了的,全都带上,到了迈阿密,将会派上大用场。”
董彪拉开了房门,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转过身来,道:“滨哥,你这是要打算跟罗猎玩一场捉迷藏么?”
曹滨笑道:“我要的是彻底断了他的求死心思!”
罗猎带着顾霆和秦刚在赌场中玩了有一个来小时,输了有百十美元。
这可是罗猎有生以来花出去的最大一笔钱,自然是心疼不已,不过,表面上还要做出人傻钱多不在乎的阔少爷姿态,个中委屈,便也只能是打落门牙往肚里咽。
秦刚也是个节俭的个性,忍不住责备顾霆道:“你不是号称赌圣吗?少爷下注可全是在你的指挥下,输了这么多,你总该有个交代吧。”
顾霆撇嘴道:“赌圣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赢啊?我说的可是十赌九赢,谁知道今天就赶上了那一场输呢!”
秦刚道:“你这明显就是狡辩嘛!”
顾霆还要强词夺理,却被罗猎给打断了:“好了,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吧,本少爷输了钱,耳根子还得不到安宁,还让不让我活下去了?走了,咱们该去吃午饭了。”
船上的饭菜质量还算不错,只是跟堂口相比要差了许多,输钱的郁闷以及不对口味,使得罗猎没吃多少便放下了刀叉。顾霆吃的也是极少,只有那秦刚,一个人吃的要比罗猎顾霆二人加在一块还要多。
吃过了饭,回到了舱室上床铺午休,新的问题登时涌现了出来,那秦刚是沾了枕头就能睡着,这边刚睡着,那震耳的鼾声便响彻了起来。更要命的是秦刚的打鼾声还没有规律,中间时常中断,中断的时候,就像是断了气一般,旁人听着,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他下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
睡在上铺的顾霆翻过身来,俯卧在床铺边,冲着斜对面下铺的罗猎招呼道:“少爷,反正是没法睡,不如再去玩两把?”
罗猎哭笑不得。
赌徒都是这样,输了,想扳回来,赢了,想继续赢下去,到头来,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全都送进了赌场老板的腰包中。
“你还没输够啊?一个小时就输了一百多块,你当你家少爷是开金矿的吗?”罗猎半卧在床铺上,接着上午读着那本没读完的书,连看都没看顾霆一眼,便婉转拒绝了。
顾霆不肯善罢,跳下床铺,坐到了罗猎的身旁,耍赖道:“少爷,你说小霆儿不辞辛苦甘冒危险跟你走这么一趟,除了管吃管住之外,您是不是要付点工钱给小霆儿呢?”
罗猎合上了书,看了眼顾霆,装作不开心的样子道:“不带你来吧,你生气,带你来了,你还要钱,你说,我遇见了你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顾霆讪笑道:“少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怎么能说遇见小霆儿算是倒霉呢?小霆儿对迈阿密那么熟悉,又能听得懂说得出墨西哥人的话,一定能帮助少爷顺利干掉那个叛徒,并拿回账簿,到时候,大明哥还不知道要拿出多少钱来感谢少爷呢。”
罗猎耸了下肩,似笑非笑道:“可是,我做这件事并不是为了钱,没做成那就啥也别说了,做成了,你大明哥也不会给我钱,就算给了,我也不会要。”
顾霆的嘴角抽动了两下,忽地换了一副嘴脸,扑到了罗猎的身上,抱住了罗猎的双腿,赖皮道:“我不管,你就得付我工钱,要不然,我就记不得迈阿密的任何一条街道,更听不懂墨西哥人说的话。”
罗猎无奈,只得退让:“说吧,你想要多少工钱?”
顾霆欢喜地伸出了一个巴掌,想了下之后,犹豫着再伸出了一个巴掌来:“十美元,可以么?”
罗猎是一个节俭的人,但节俭并不代表着小气,对待朋友,罗猎总是会倾尽所能。面前的顾霆虽然还不怎么熟悉,但人家明知道迈阿密之行有多么大的危险却依旧肯跟着他前去闯荡,单凭这一点,罗猎便理应拿他当做朋友。只不过,这个小朋友古灵精怪,决不能以常理相待,否则的话,必然会遭受到他的捉弄。“不知道彪哥年少时期是不是像他一样!”罗猎在心中感慨了一句,手却不自居地伸进了口袋,掏出了一沓美钞。
“我给你二十美元,但有个条件,不准去赌场!”罗猎将美钞递了过去,忽又抽回,想了想后,叹了声气,接道:“算了,本少爷看得出来,要是不让你进赌场,恐怕你得闷出病来。这样吧,咱们约法三章,这些钱,你要是赌输了,就再也不许找我要钱了。”
顾霆欢喜地接过了二十美元,抱着罗猎的双腿象征性地亲吻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奔出了舱室。
留在舱室铺位上的罗猎心情原本就颇为烦乱,再被秦刚的鼾声干扰,更是有些心神不宁,使得他连书都读不下去,干脆披上了外衣来到了甲板上。漫天的雪花已然不见,换来的是霏霏细雨夹杂着隐隐冰粒,没有了雪花的洁白映射,那海面的色彩似乎都显得有些灰暗。湿冷的海风暂时吹散了罗猎心中的烦乱,可眼前,却又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艾莉丝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霆出现在了罗猎的身后,看神情模样,他的情绪也很低落,甚至和罗猎有的一拼。罗猎觉察到了,并分辨出身后的气息声应该属于顾霆,于是便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怎么那么快?又输了?”
顾霆轻叹一声,上前两步,和罗猎并排站到了船舷旁。“胜败乃兵家常事!”顾霆跟着笑了下,很显然,他的笑容和罗猎一样,都显得有些生硬。
罗猎道:“咱说话得算话,小霆子,你以后再也不许找我要钱去赌了。”
顾霆噘起了嘴来,道:“不许叫我小霆子,太难听了,跟个小太监的名字似的,我不喜欢!”
罗猎道:“哟,很不错嘛,你还知道太监?”
顾霆呲哼了一声,道:“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我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大明哥那边又有那么多的书,我从书中得知了太监,有什么好奇怪的?”
罗猎笑道:“可我就是想叫你小霆子,怎么办呢?”
顾霆讪笑道:“那也简单,再给我二十美元,随便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罗猎撇了下嘴,道:“想得美!”
顾霆却甜甜地应了一声:“哎!”同时伸出了手来。
罗猎一怔,随即醒悟过来,伸出巴掌拍了顾霆一下,道:“你当本少爷真的是人傻钱多啊?省省吧,还是哪儿凉快呆哪儿去好了。”
顾霆也不恼怒,笑嘻嘻回道:“都要到了冬天了,呆哪儿都够凉快的。”
跟董彪斗嘴,罗猎没吃过亏,可是,跟顾霆斗嘴,罗猎却没赚过便宜。年轻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好胜心,那罗猎自然也不例外,看着面前的嬉皮笑脸的顾霆,罗猎虽然动不起气来,但心中却也生出了想好好戏弄此子一番的念头。
“小霆子,你这么喜欢赌,不如咱们两个赌上一局,如何?”罗猎看似漫不经心,但心中一惊盘算好了一个骗局。
顾霆喜道:“好啊,赌什么?怎么赌?”
罗猎道:“你先坐下来,我数三声,赌你在三声之内,一定会站起身来。”
顾霆道:“你功夫比我深,当然能把我给提溜起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