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疯了吗？”
面对兰陵的话，索魔说出了相处以来，他最为激烈的话。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兰陵第一时间判断出，眼前这个叔父和父亲索隆，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性格特点。
忠诚，还有绝对的正直，无比高的道德准则。
哪怕他身处蛮荒世界，这个准则也深深铭刻在他的脑子和血脉之中。
这是他们的局限，也是他们的伟大。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中，索隆伯爵几乎算是怒浪王国的擎天玉柱，一代军神。
不管是立下的功劳，还是在军中的威望，他都超过了图灵陀公爵。
但是终其一生，索隆伯爵都把自己贡献给了卮变国王，贡献给了怒浪王国。没有为自己增加一分爵位，没有为家族增加一寸领地。
甚至在他瘫痪之后，他的国王被架空之后，他的索氏家族还几乎陷入了灭顶之灾。
可以说如果没有新索伦的横空出世，索氏家族早就灭亡了，天水城早就被卮离吞并了。
而且兰陵来到这个世界后，也并没有听到太多索隆伯爵的名声，远远不如图灵陀公爵那么如雷贯耳。
后来，他还是从卮变国王，宦官高隐，遗迹卮妍公主那里听到了索隆伯爵的事迹，知道他是一个如此了不起的人。
眼前的索魔也是一样，他们都被自己的道德准则捆绑着，哪怕他的名字里面有一个魔字。
兰陵认真望着索魔道：“叔父，我没有疯，相反我非常清醒。你对康斯坦丁没有任何亏欠，他的收留之恩你已经还过了，你救过他的性命。”
索魔道：“我们外族军是奇美拉部落的一部分，康斯坦丁就是我们的主君，你这是要让背叛主君吗？叛变，一直以来都是最耻辱的事情。”
“哈哈……”兰陵冷笑道：“叔父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请指教。”索魔道。
兰陵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真理在任何时候都是真理，都能够折服于人。
听到这句话后，索魔面孔颤动了一下。
在蛮荒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是原始落后的，但是龙帝在三千多年前就在蛮荒世界建立了炎魔帝国，给这片土地带来了文明的火种。
所以，许多近人族都读过书。索魔当然读懂这句话的震撼之力。
“康斯坦丁对您，对整个外族军，连草芥都不如，完全如同猪狗一般，如同奴隶一般。”兰陵道。
索魔道：“可是，他毕竟收留了我们，让我们不再流浪，不再无家可归。再差的安定，也远超过最好的流亡。”
兰陵道：“外族军为他卖命，为他出生入死，十几年来，外族军为康斯坦丁付出了多少生命？几千人，一万人？每年，外族军为康斯坦丁提供了多少食物，多少矿产？奇美拉部落已经没有奇美拉飞行兽了，为何还能够称霸方圆几百里，就是因为他有外族军，可以疯狂的压榨。”
索魔道：“是，我们外族军过得虽然不如意，但至少还活着，每天有地方住，有食物吃。”
“那尊严呢？”兰陵道：“有一句话，不自由，毋宁死。而尊严则是比自由更低的需求。人没有了尊严，就如同行尸走肉。”
“没有尊严的是我。”索魔大声道：“我会让兄弟们尽量都活得有尊严。”
兰陵听到这句话，只感觉到无比的心酸。
确实如此，当有人折辱索魔的时候，他只会唾面自干。但是，当有人折辱狄娜或者兰陵的时候，那他就会站出来站在面前，保护兰陵和狄娜的尊严。
很显然不仅仅是对狄娜和兰陵，对外族军的每一个人他都是这样的。
任何人折辱他可以，但不能折辱他的外族军。
“那是因为您还活着。”兰陵道：“万一那一天，您不在了呢？又或者康斯坦丁死了，那个傻叉一样的康斯坦丁二世上位了呢？”
索魔面孔一阵颤抖。
到了他这个年纪，他这个经历，已经不在乎死活了。
甚至，在他妻子和女儿死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
他完全是在为别人而活着的了，为狄娜，为外族军，现在又多了一个兰陵。
兰陵的话直刺他的内心，是啊，如果他死了呢？又有谁来保护外族军？
康斯坦丁虽然狡诈，但他很聪明，他在位的时候不会对外族军动手。而万一他死了，康斯坦丁二世上位了，他还容得下外族军吗？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索魔道：“兰陵，你可知道，我们血脉中的能量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我们吃的食物。我们吃的妖兽肉里面，含着恶魔的力量。而你看看我们外族军吃的是什么？只能勉强不饿死而已！所以我们外族军，除了不怕死之外，一无所有。我们拿着最差的武器，武力也远不如奇美拉部落的军队。我们只有一千多人，而奇美拉部落足足有一万战士，造反只有死路一条。”
说得火气冒起，索魔拿过一壶水一饮而尽，道：“而你说出走独立，建立自己的部落。你可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危险，有无数凶猛的野兽，有许多虎视眈眈的部落。我敢肯定，我们的部落刚刚建立，第二天就有十几个部落围攻我们，将我们每一个人都杀死。这和你的天水城不一样，你只需要安逸地继承天水城主之位便可以了，不用任何厮杀，不用任何战争，坐享其成便可以。你年纪还小，你还什么都不懂，事情哪有你说得那么轻巧，不要眼高手低。”
兰陵深深吸了一口气，安静道：“叔父，四年前父亲死了，我失去了天水城领地，带着姐姐逃亡，如同丧家之犬，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然而仅仅半年多之后，我就率领千军万马夺回了我的天水城。然后怒浪王国的少君卮离举全国之力讨伐我，我以仅仅五百里的天水城，对抗万里疆域的怒浪王国。三年的时间打了三场大型战争，我带领天水城的军队杀死了敌人超过六十万大军。三年时间，我击败了怒浪王国的少君，击败所有的诸侯，所有的军阀，所有的贵族。我凭借一城之力，将我的未婚妻卮妍公主推上了怒浪王国女王之位。我用区区五百里之城，夺下了万里的王国。”
听到兰陵的话，索魔和狄娜完全惊呆了。
他不知道兰陵经历过什么，以为他流落蛮荒国度仅仅只是因为小型的冲突，又或者是个人的恩怨。
因为兰陵武功很低，所以索魔以为他流落蛮荒世界之前，仅仅只是一个夸夸其谈，眼高手低的贵族公子哥而已。
“那……那你为何会来到这里？”索魔问道。
兰陵道：“因为我身体的血脉，遭到了整个人类世界的追杀，我的妻子……亲手杀了我！”
这话一出，狄娜泪水猛地涌出。
索魔道：“那，那你的家族，你的天水城呢？”
兰陵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在梦中，我的天水城已经被屠杀得干干净净了。”
索魔面孔不断颤抖，然后猛地将兰陵抱在怀里，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他再一次感到了锥心之痛，为兰陵感同身受。
兰陵道：“叔父，你不想造反，那我们就出走自立。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你答应，我一定会给外族军找到一条路。”
狄娜此时再也忍不住道：“义父，我就算死，也不愿意过这样耻辱痛苦的日子。我宁可轰轰烈烈而死，也不愿意这样活着。”
索魔痛苦地闭上眼睛！
十几年前的流亡，他身边的人不断地死去，这是他无比痛苦的记忆。
所以，他无比追求安定，想要尽量保护每一个外族军。
但兰陵提出来出走独立，这又是一场流亡，又是一场可怕冒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
一想到外族军又要失去栖身之所，又要再次流浪，他的内心就涌起无比的可怕和痛楚。
“好了，今天不谈这个话题了。”索魔猛地一挥手道：“狄娜，你二哥杜炎今天就会回来了。明天一早我就离开部落，去抓捕狮鹫兽换回小丫头。”
“义父。”狄娜喊道：“我跟着你一起去抓狮鹫。”
“不！”索魔道：“狮鹫住在五六千米的高山之巅，那里太危险了，你们不能去。”
“正是因为危险了，我才要跟着你去。”狄娜道。
“不要说了。”索魔斩钉截铁道：“你十天，你的唯一任务就是带着兰陵练武，帮他提升武力。在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虚的，只有手中的武力才是真的。”
这个时候，索魔体现出了一个大家长的独裁，任何事情他做了决定后，任何人都不得违逆。
接着，索魔朝兰陵道：“小陵，你先出去，我和狄娜有几句话说。”
“是。”兰陵道。
虽然不能说服索魔，但兰陵内心对他还是充满了尊敬和热爱。
……
兰陵离去之后，索魔叹息一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狄娜道：“义父，我觉得兰陵说得有道理。”
“这件事情，不要说了。”索魔斩钉截铁道。
狄娜难过地低下头去。
接着，索魔叹息道：“狄娜，你喜欢兰陵吗？虽然你们两人相处不到两天，但是我们魔族人的爱欲冲动，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就会出现。”
狄娜低头道：“我配不上他的。”
“那就是喜欢了。”索魔道。
狄娜道：“我不知道。”
“哈哈。”索魔大笑，没有再逗自己的脸皮薄的义女。
接着，索魔闭上眼睛道：“小娜，兰陵说得对，我总有一日会死的。你觉得我死了之后，是应该把外族军交给兰陵，还是交给你二哥杜炎？”
杜炎，索魔的义子，是他最最出色的弟子。
“哼！”狄娜冷笑道：“二哥一天到晚只顾着讨好康斯坦丁，只想娶他的女儿一步登天，说不定又是一个白眼狼戈鲁。”
“不会的。”索魔道：“你二哥虽然投机之心大了一些，但是对我，对你，对外族军还是充满情感的。”
“我觉得应该交给兰陵。”狄娜道：“毕竟，他是您的侄子。”
“是的，他是我的亲侄子。从见到兰陵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他。”索魔道：“但是他身上有一股疯狂的气质，如同熊熊的烈焰，跟着他或许会踏上巅峰，也可能被烧成灰烬，死无葬身之地。”
狄娜道：“我说过，我宁愿轰轰烈烈而死。”
索魔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回来之后，立刻把你许配给他。”
狄娜顿时面孔一热道：“义父，他看不上我的。”
索魔道：“这由不得他，我让他娶你，他就要娶。他以后娶多少女人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你年纪大了，终身大事一定要定下来。而且只有你嫁给兰陵，我才有理由拒绝少酋长，这件事情拖不得了。”
狄娜心跳加速，颤声道：“一切听从义父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