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本来一直理直气壮的周瑾却突然卡了壳,一个简简单单的不字却是如大山一般压住了他的舌头,应是发不出完整的字音来。曾敢得意而又憎恨的一笑,继而乘胜追击。
“说不出话了吧?就让在下替你说出事实的真相!破城前夜熊开元与鞑子图尔格频繁派人接触,你是知晓的,是也不是?”
周瑾说不出话来,竟然鬼使神差的点点头,算是承认。
“你明知道熊开元心怀不轨,却不加以制止,还自欺欺人的以为不参与就不算同谋是也不是?”
这回周瑾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一双眼睛里已经充满了矛盾与羞愧之色。曾敢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
“你本是个没有决定权的判官,无力阻止也算人之常情,但你在鞑子破城之际还是跟随他们可耻的逃跑了,你敢说你不是心存着侥幸,既想逃得性命,又不愿背负下熊开元卖了满城百姓的那等负罪的心债?”
这句话终于便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周瑾顿时泪流满面,到了此时此刻,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自欺欺人了。曾敢的每一句话便如响鼓重捶一般,敲的他摇摇欲坠 ,让他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此前的心理与行为是多么的虚伪与可耻,这和他半生所追求的理想真真是背道而驰的。
“你没话说了吧?还敢说自己没有尸位素餐吗?你比尸位素餐还要可恨,明知道熊开元卖了满城的百姓,你还恬不知耻的掩耳盗铃亦步亦趋……”
周瑾被数落的恨不得再次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自己就像被这眼前的曾敢活生生的给扒光了一般的难看,嘴里却不自觉的反问了一句。
“你还不是一样?”
这句话的效果竟然出人意料,本来滔滔不绝的曾敢被一句话顶的没了动静,周瑾纳闷之下扭动了一阵被绳子捆得发麻的身体,抬头向他望去。只见刚才还义愤填膺不断职责于自己的曾敢此刻静一静泪流满面。
“你,你,你这是?”
曾敢所哭者是城破之时终归没有勇气选择与城池百姓共存亡,他在发觉抵抗无望之后,带着经历司的一干下属狼狈的躲入了城外的民居之中。他不愿和那熊开元以及代王一道向西逃离这危险之地。明明大同城还有抵抗之力,明明他们或许只要撑过了一夜,缺少攻城器械的鞑子兵或许就会撤了。
但现实却容不得假设,身为一府的父母熊开元无耻的卖了本府的百姓子民。而这其中也有些他想不通的事,比如那大同总兵王朴,据说此人也是经历过历次大战,如何这一刻却像个局外人一般,任由那熊开元瞎折腾?
而自己虽然自诩忠君报国,但到头来还是艰难的过不了死这一关,羞愤难耐之下,这才禁不住泪流满面。激动过后,曾敢很快恢复了平静,现在有了李信撑腰,忽然便如有了主心骨一般。他虽然厌恶李信为人,却深知其人在抗击鞑子上却是从不含糊的,因此他决定重振精神,先籍由此人的力量铲除了大同这帮上下坑壑一气的狗官们,为死难的百姓们出一口恶气,然后再……
然后再如何曾敢那还没有想好,他就是一个经历司的小小经历,既无兵权,又无理民之权,或许这也是他唯一能为大同百姓所做的事了。
一念及此,曾敢再一次声色俱厉。
“周通判,你既然承认就好说,在下已经一一将此记录在案,你若敢作敢当便来签字画押!”
这些话都是诛心之言,根本就没有确实的证据,也难以作为指证一个官员犯罪的证据,但是却能证明这个官员道德败坏,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即便朝廷上不治罪,他的官场生涯恐怕也便到此结束了。
周瑾忽然生出一阵无力之感,惨兮兮道:“你,你何苦如此为难本官?”
曾敢再一次冷笑数声,一字一顿的说道:“在下何苦为难周通判你一人,周通判难道就不想将功折罪吗?”
周瑾无奈苦笑,“眼下这般,还有甚功可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