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朕才疏学浅,自知不能时时修身养性,否则成了圣人,诸君也不会伏阙上疏,来劝谏朕修身养性。因而朕肯定与圣人相差万里,远为达到‘天下服’的境界,否则也不必穷兵黩武,征伐蒙元了。而今汝又当众宣称圣人才可为王,是不是在暗示朕不配为帝,又或是汝才配称王!”赵昺想想又恍然似的问道。
“陛下,草民绝无此意,万万不敢……”这个问题比之上个问题更具震撼力,当下就将陈普雷的外焦里嫩,这可不是对错的问题了,而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他就是有八个胆子也不敢当众质疑皇帝的地位,更不敢当着皇帝说自己要称王,这可是谋逆,承认了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尔等可否为朕解惑?”赵昺又看向陈普身后的几位名士大儒问道。
“……”几个人皆低头,沉默不语。
“诶,过于谦虚就是虚伪了!”赵昺再不耻下问道,“”
“虚谷先生、玉潭先生、文行先生,朕有幸曾参加过尔等举办的诗会,领略过诸位高才的学问,可谓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谈道论经也是率出惊人之语,只是无缘请教。今日正可为朕解惑答疑,也让京师百姓受教,来日也是桩美谈啊!”见他们不答,赵昺一一点名道。
“草民等才疏学浅,不敢!”几个人相视一眼,其中皆是震惊,小皇帝竟然曾经参加过他们的诗会,但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是哪次诗会,若是说了什么不敬或是做了失礼的事情,这一切岂不皆付之东流。而当下他们也不敢答对,要知道此刻答不上来,只是丢脸,而答对不当就是丢命了。
“文行先生怎生也胆怯了!”赵昺指向邓牧道,“昔日君赤身裸背,在西湖上驾舟追逐朕所乘游船,在雨中抚琴高歌是何等的豪迈、洒脱,今时怎么唯唯诺诺了?”
“草民孟浪,实不知陛下在船上,万望赎罪!”邓牧听了脸如火烧一般,那日的‘羞辱’怎能忘记,可那时候可以用不明真相来装疯卖傻,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发疯就是寻死了。而他也知道自己的形象起码在小皇帝眼中已经崩塌,想要再出头已经没有可能,心情不免沮丧之极。
‘啪!’几个人推三阻四不敢应对,赵昺恼了,猛地以掌击案,只见不仅落于案上的雪被震飞,身上的积雪也簌簌而落,“汝等给朕讲了半天道学,却又对矛盾之处无法解释,是你们妄言曲解,还是圣贤们本就错了?”
“……”现在不仅陈普等几个名士,就是一众太学生也都装死狗,讪讪不敢答话。
开玩笑呢,这一大帮人伏阙上疏,说白了就是摘指皇帝的不是,让其承认错误,换句话说就是削皇帝的面子。可皇帝礼贤下士,出宫当众与他们答对,把他们的谏议一一驳倒,迫使不得不承认是自己错了。而现下劝陛下尊道学为正统,这个可以说是最‘安全’的谏议,怎么说都没错,可给小皇帝讲了半天,人家一个问题就让他们陷入绝境,无法作答。
这种情况下,承认自己对经典理解有误,不仅是他们儒学大家的名声就算丢尽了,还有以伪学误导皇帝之嫌,陛下震怒之下非将他们都宰了不行。有人说了不是还有皇帝祖宗留下的‘不杀上书言事者’的誓言吗?但那也得分情况,曲解经史,质疑乃至否认圣人之言,他们就成了天下士人的公敌,不但没有人会出面维护自己,恐怕个个皆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而围观的人群中也并非皆是普通看热闹的百姓,其中亦不乏有士人和朝官,他们也在思索皇帝所提的问题。以现在普遍的共识,内圣外王说的就是人修身可以达到圣人的境界,便可以成为世界的领导者——王。可也正如皇帝所言,世上那个圣人比得上至圣孔子,但其并没有成为世界的领导者。
如此他们也产生了怀疑,难道儒者视为走向王者的必胜追求,前仆后继试图打通的成圣之路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甚至就是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