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的局势陆秀夫十分清楚,大宋养士百年,厚待士人,与其共治天下,可偏偏在国家陷入危亡之际,无数士人却转而叛宋仕元。经历了亡国之痛的小皇帝,又目睹了时宰相陈宜中在生死关头临阵逃脱,背主出走一去不归。以其所表现出的睿智当然会对士人产生怀疑。他已然觉察到其在利用士人协助自己管理行朝的同时,也在暗中重新培育新的势力。
陆秀夫清楚最容易被利用的群体永远是‘粗鄙’的武人和‘无知’的乡民百姓,他们久居人下,有迫切改变自己地位的愿望,而他们所求又并不太多,只要画一张虚妄的‘大饼’,给一些实惠便会舍生忘死的去追随,却不像士族一般所求甚多欲与君王共治天下。
再有陆秀夫早已发现小皇帝是实用主义者,并不喜欢士人那套故弄玄虚,清口空谈那一套,而是最终的效率和结果。这点看看其身边那些得到重用的人就知道,一个司城官可以出入省部,一个小商人也可掌天下之财,而一个军器所的指挥使也能挂上工部主事的衔,可偏偏就是这些人却帮着小皇帝解决了财政困难,造出了令敌人胆寒的武器,将地方治理的井井有条解决了数十万人吃饭的问题。
反观随行朝迁琼的这些士人们,刚来时小皇帝也对他们充满了期望,希望能在他们的帮助下治理好琼州,为复国打下基础,并顶着极大的财政压力为他们安排了职位,发放薪酬。但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却没有将此作为报答天恩的动力,却当做了伴君逃亡应得的报酬。刚刚摆脱漂离、惊恐的日子就不思进取,安心的拿着小皇帝的钱买房置地、养姬纳妾,当起了寓公。
如此一来,士人们必然会让小皇帝失望,并招致其反感。陆秀夫知道这些人虽然不能代表整个士人群体,但是正所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他们造的孽却要整个士族来背。从去年的俚乱发生后,他就发现了小皇帝疏离自己的苗头,转而任用本地的士绅和胥吏。且采用分省而治,削弱相权,并不计前嫌的重用曾反对其的张世杰等一班武臣,同时加强对殿前禁军的整顿和控制。
前次在寺中小皇帝与他们详谈军改之事,陆秀夫知道小皇帝是想加强军队的战斗力的同时,也是在为进一步提高军队的地位做铺垫,而潜台词就是陛下在培养一批新贵,殿外坐着的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农、工、商、兵就将是新帝国权力构架的基础,他们将必然挤压和侵占士族在朝野的生存空间。
陆秀夫感觉到了潜在的危机,他知道必须要做点什么,以巩固士人在朝中的地位,加强在百姓间的影响。而当下与皇帝对抗却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他清楚表面上朝中仍然是旧臣们控制着帝国的行政事务,实际上小皇帝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重要的部省中,地方州县更是在其的掌控下,军方也是完全倒向了其,一旦翻脸倒霉的将是他们,反而会被以此为借口进一步打压。
既然以劝谏解决问题行不通,用武力也非他们能够操作的。陆秀夫以为只能通过迂回的方式重新获得小皇帝的信任和增强士人在朝野的威信,当下小皇帝想通过编练新军培养班底,提倡尚武之风。那么自己同样可以借鉴这种方式施加影响。一是尽快开经筵,以此来影响陛下的行为;二是开办府学、县学,恢复太学,以吸引青年才俊入学,在民间重兴崇文之风,然后再开科举使更多的士人入仕,从而重新占据朝堂。
“陆相,我们在同饮一杯!”
“好,多谢陛下!”正沉浸在思索中的陆秀夫突然听到陛下相邀,愣了下神儿赶紧举杯道,可看着其一副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恍惚,琢磨着难道这孩子会有这么深的心机吗?
“众卿,去岁琼州粮食满仓,国库得以充盈,击退范琼之敌,皆是陆相治国有方,朕与众卿同敬陆相一杯!”赵昺与陆秀夫同饮一杯好再举杯向阶下的众臣道。
“敬陆相!”小皇帝提议,众臣无不响应,同举杯道。
“琼州今日全仗太后、陛下恩德,诸位同僚效命,吾怎敢居功!”陆秀夫谦虚了几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并不是滋味,这小皇帝如此抬举自己是真还是假呢?真让人捉摸不透。
“诶,勿要自谦,陆相之功朕皆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赵昺再举杯道。他看陆秀夫神色不定,眉头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不时的还偷瞄自己两眼,想想其可能对自己邀请那些白丁参加朝会,心生疑惑了,而接连敬了其两杯酒后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再举杯道。
“臣谢过陛下厚恩!”陆秀夫谢过后又将酒喝下。
“诸位爱卿,征北军捷报频传,两广义士闻风而动,纷纷响应,更有忠于朝廷的士子纷纷跨海前来,使我朝声势大振!”赵昺言道,“朕想重开太学,为国育才,陆相与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臣遵旨!”陆秀夫听了立刻应道,而心中自觉惭愧,难道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