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医院的时候,欧阳已经守在急诊大厅的门口了。
张凡一下车,老太太立刻就围了过来,“欧院别急!我来了。”张凡一瞧,老太太都有点紧张了。
张凡什么时候见过欧阳紧张过啊。
欧阳在张凡眼里,一直都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
“尽人事看天命,哎!”欧阳看到张凡后,略微有点平静了,但脸上带着一股脑的无奈。
进了急诊大厅,张凡就看到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大爷,看着岁数有八十,也有九十,说有一百也挺像。
估计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壮汉之类的,现在上了岁数,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已经缩在床上,如同电影里的骑着自行车的外姓人一样,就显的脑袋眼睛大了。
“什么情况?”张凡进了急诊大厅,护士长就小跑着过来了。
每个科室的护士长是科室里唯一可以化妆的护士。
其他的科室,原则上是不能涂抹香味过于浓厚的化妆品,香水之类的也是不让用的。
每个看似奇葩的条例,说不定就是一个事故或者一个故事在里面的。
比如这个化妆,当年老黄在位的时候,普外的一个领导住院,做了一个小手术。
阑尾炎,当时西北还没有普及腹腔镜。
当时住院送花,已经从小部分的流行过来了。
一般人家,肯定不会送花的,觉得送这个还不如送两斤牛奶呢。
而且,早些时候送花总有一种送花圈的感觉。
当年要不是有能量的人,按照华国的这个历史惯性,估计送花看病人是流行不开的。
可惜,很多人西方技术学的一般,倒是生活习惯学的比较通透。
结果,一大堆的鲜花摆满了病房。一进门,不知道的以为进了花圃。
可惜,香气太浓,领导一个喷嚏,肥肚子本来就不好愈合,脂肪这玩意血管太少了。
还容易液化。
因为太香,然后就听到,如同烂棉絮被撕扯的声音,伴随着领导的疼痛,撕拉一声,马上要愈合的地方,又给绷开了。
然后茶素医院从那个时候开始,不能送鲜花,医护人员不能用香水。
自从手术室的前护士长变成护理部主任后,这个用香水的事情好像又有点抬头了。
“患者肠梗阻。”
张凡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放心,如果普通肠梗阻,不说要欧阳了,值班医生都不会给张凡打电话的。
结果护士长又来来一句,“患者入院前吃了止疼药,发病都四天时间了,才送到医院的。”
张凡一听,心里咯噔。
怪不得欧阳紧张。
很多人,都知道,肠梗阻不算是什么特别难的手术,但前提是早发现,早治疗。一旦略微滞后一点。
肠梗阻就能变成大魔王,进了医院,医生不光害怕,患者有可能会丧命。
疼痛,吃止痛药,这个无可厚非。
但腹部疼痛,千万千万不要吃药。
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因为腹部情况复杂,吃止痛药,不光能掩盖病情,也因为疼痛减轻,而导致就医延迟。
把一个小毛病弄成要人命的存在,切记切记,尤其是家里有上了岁数的老人和不懂事的孩子!
“还有手术机会吗?”张凡问了一句赶来的薛飞。
“目前已经出现发烧休克状态了,肠道估计大概率的坏死了,能做也能做,就是这么大岁数,我怕死在手术台上。家属也没有,要不是欧院后面赶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医生在遇到无患者家属时的抢救授权,在通知医院值班领导后,就可以全权处理。
这一条规则太模糊,在这个医患关系紧张,经费挂靠在个人头上的年代,这个权利,很多医生都放弃了。
可做可不做的时候选择不做。
比如这个手术做了,患者死了,患者活的时候,或许没人问,但死了,就能有七大姑八大姨。
如果患者治疗康复了,没有手术费,往往这个时候,费用医院承担一部分,科室承担一部分,医生自己承担一部分!
一个医生一月干上这么四五回这样的事情,不光赚不到钱,还倒贴医院的钱!
就是这么奇葩,明摆着就是不让医生……
“马上手术!”张凡回头看了一眼欧阳,欧阳脸上只剩下焦急了。
张凡直接帮着欧阳做主了。
原来老头是欧阳父亲的战友,当年是一个连队的,从北打到南,又从南打到北,上级一声令下,他们开垦在天山脚下。
欧阳的父亲早年间受伤,早早就撒手人寰。而这个老头,活到了现在。好像很幸福,其实说起来也挺心酸的。
等当年抓阄娶的老伴去世以后,这个因为是离休干部,原本应该过上儿孙绕膝,家庭和睦,生活美满的老头,直接就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孤寡老人。
因为这老头是个另类,年轻的时候,不光照顾铁面无私,还要拿工资补贴一些战友的家属,比如欧阳她们这些父亲早早去世的。
等国家富裕了,他们工资也高了,医疗也全额报销了。
这个时候,很多这种老人,直接就是全家最最关注的对象。
只要老人活着,就等于是家里有一辆能跑运输外出赚钱的大卡车。
别说以前了,就算现在月入过万的人,其实也不多的。
很多家里,三四个儿媳妇都不上班,辞职在家联合照顾老人,什么事最贤惠,这就是最贤惠。
但,在儿孙眼里,这个老头太不近人情了。
工资可以花,甚至每个月的工资就给子女们平分了。
但不能占国家的便宜,老头全额报销的医疗,为了不让子女们占便宜,老头把退休证藏的严严实实的。
真的,谁家的离休老头像他一样啊,有的离休老头别说家人了,甚至邻居都能有事没事的进门来送送温暖,送送关怀。
因为老头的药物和治疗是全报全销的。
可这个老头不行,工资可以分,但国家的这种便宜一分钱都不能占。
老伴活的时候,有老伴支持他。
老伴死了,他就只能在冰窟冷灶的房子里面,孤独的生活着。
他就像是一个孤独的战士一样,就像当年的战士们一样,就算再难过,但也不会投降。
四天前,患者出现腹部疼痛,他就开始吃止痛片,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最后昏迷了!
去手术室的路上,薛飞大概把老头的情况说了一遍。
张凡听完,再低头看看躺在手术车上的老头,忽然有一种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的感觉!
真的,一种无法言表的感觉。
就好像那句什么总有人缝缝补补的话一样,没有遇到的时候觉得是文青,真遇到了,总是让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太不真实了。
这个世道还有这样的人?
手术室里,“蛋白低,血色素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