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娱乐家(六)(1 / 2)

第六章

扪心自问, 宿郢从来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过谁。在系统的控制下度过的这几十年说不好开不开心,但难受是很难受的。

一次次看着同床共枕的人永远离开, 一次次给朝夕共处的人送终,就算是个铁打的人, 心里也都被戳出了孔。所以他反抗了,在第三个世界,为了跟系统对抗,他选择了在柏城死去之前离开那个世界。他那会儿恼怒地想, 他也要让别人尝尝给枕边人送终的滋味。

这个“别人”, 当然就是柏城。

柏城什么都知道, 所以宿郢对着他便没有顾虑。唯一给柏城留下的,就是那一年一封的新年贺信,并且在最后那一封上,告诉了柏城真相那些信全是七年前写的, 而柏城看到那封信时,他早就离开那个世界七年了。

他想按柏城的聪明程度,早能够猜到这些。

柏城怎么死的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重新睁开眼后,听到系统告诉他“任务圆满完成”时,他的心里挤满了没办法诉说的情绪。

圆满

凭什么圆满

他只陪了柏城三年, 还让对方知道了系统的存在和发布的任务, 柏城已经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他的身边谁也没有, 唯一一个杨清择还是因为系统任务的缘故留在他身边的。他白给人挡了硫酸, 白爱了人,也白活了那一辈子。

就这样的结局,宿郢想不到柏城是怎样圆满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留下来的那七年的信以及每封信上的那句“新年快乐”。

他其实很想问问柏城你到底有多贱,一句假惺惺的“新年快乐”就能让你满意周卑、赵果被他全程挂着念着陪着爱着,能达到含笑而终的结局也算可以理解了,可你柏城,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圆满了就那三年领着工资当工作干的伺候吗就那几张为了报复留下来的贺卡吗就那敷衍了事的四个字的“新年快乐”吗

你到底有什么可满足的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遇见了同样瘸了条腿、被硫酸毁了身体的方一。仿佛为了给他省事儿一般,只相处了两天,方一便入了狱,等要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十年,离死没几个月了。

到后来,若不是突然地惊醒,他甚至差点在睡梦中错过方一生命中的最后一秒。后来医生跟他说,方一有时候会跟他讲,说自己是个拖累,要是早点死了就好了,但是有时候又不想死,怕死了就再也没这么好的日子过了,也再见不到哑巴了。

宿郢上辈子沉默了整整十年,从没在方一面前表现出过“放弃”,坚持探监了九年,自问就算是亲爹亲妈也做不到这个份上,可却不知道怎么,似乎在方一的心里,他总是会抛弃他、放弃他,是就算死了、就算投胎,两人也永不会再见面的那种“放弃”。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初抛弃柏城给任务对象留下来的影响,他也不太愿意去深想。可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在看到杨非站在他面前,却不敢往前一步、只在远处向他招手,胆怯又羞涩地对他说“嗨”时,他就知道他得认命了。

他得承认,在方一被抢救过来后迷迷糊糊地对着他说“杨清择,我好想你”的时候,他就已经完了。

他的反抗,失败了。

而现在,柏城知道了他的心意,重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以一种更年轻的、更美好的形象站在他的面前,满眼都是要溢出的喜欢和爱意。无所畏惧地求爱,毫不掩饰,坦坦荡荡。

“柏城。”

“蔺舒你在说什么呀”杨非脸上扬起习惯性的笑,有些疑惑地问。问罢了,他侧开身子,把门敞开,有些自信地挺起胸膛。他并不太在意宿郢说了什么,他现在还完全沉浸在向宿郢展示自己打扫干净的房子的激动中。

“快进来吧”他伸手想把宿郢拉进来,不过手抬了一半,又突然想起来蔺舒并不喜欢肢体接触,在空中顿了一秒又准备放下去。

宿郢拉住了他的手,对着他笑了“好。”

那是一个既专注又温柔的笑,专注得让他觉得这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温柔得让他突然心跳一滞,眼里泛了酸。

他连忙露出个大大地笑,把眼睛眯起来,牢牢握住着那温暖的手掌拉着他往里走“来,进来吧。”

宿郢被他拉着进了屋,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清香的气息。再一看,昨天积满了尘土灰絮的地板已经变得纤尘不染,昨天夜里还有些发霉的木地板现在干净得让人不好意思踩上去,灰扑扑的墙纸似乎也被扫过,厨房、餐厅、椅子、窗台,玻璃、器具每样都清晰明亮、整整齐齐。

昨天紧闭着、仿佛被施了魔法似的怎么也打不开的那扇门正开着。

房间并不大,里边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以及墙边装满了东西的三四个纸箱子。床上铺着浅蓝色的一点褶皱也没有的单子,正中央摆着一个豆腐块儿形状的蓝格子被子。靠窗摆着一个书桌,上边整整齐齐地码着两摞书、一些文具、一个旧的台灯,还有两个头靠头的黄毛小狮子玩偶。

很普通的卧室。如果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在床边墙上的位置那里,贴着一面宽约一米,高约两米的全身镜。

“请坐”杨非赶忙把书桌边的椅子搬过来,一路上走得并不快。

宿郢看他腿脚不利的样子,问他“今天早上腿疼吗”

“不疼”杨非摇头。

宿郢“你重说。”

杨非想到昨晚宿郢问了他整整四五遍的问题,抿抿嘴,把椅子放在他脚边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迟疑半天,说“不是太疼。”

还不是太疼,昨天晚上走路都比今天麻利,这会儿基本都是硬挪。想归想,宿郢没再纠正他的说法,他把自己提来的袋子放到板凳上,从里边拿出来一个十厘米高的小玻璃罐子,里边儿装着他让人买来的好药酒。

“这是药酒,你这几天用它按摩一下你疼的地方,不要用力,手沾着酒或者用棉片沾着酒在疼的地方反复擦就行。”宿郢说着,又取出另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