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听着花灼的话,脑中金戈交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灼继续说,“你走遍天下各地,偏偏不去京城,你接手花家,从不翻录查看皇室秘辛,避皇室不沾染一丝一毫,从来不碰前朝书籍,在你书房的第八个暗格底下,藏着一张你三岁时画了一半的画像,停笔后,你便将它尘封了,从不开启。太后懿旨赐婚,遂不及防,让你一下子慌了。”
花颜身子僵麻,一动不动。
花灼看着她说,“几百年前,花家花静,太子怀玉,几百年后,花家花颜,太子云迟。宿命的枷锁,捆绑得你欲挣扎而不脱,死死地要挣脱出去,不惜用尽手段,却在每次动手时,都舍不得真正伤他,留有余地,否则,以你的本事,以花家的势力,你又何必与太子云迟周旋了一年之久”
花颜心神巨震,嗓音哽咽,“哥哥,别说了……”
花灼摇头,“花颜,让我说出来,你一个人藏了这么多东西,一直负累着自己,活的不累吗为什么不让我说呢我若是永远不说,或许永远也找不到解除你癔症的法子,难道我真要等着你有朝一日呕血而亡而我作为你的嫡亲哥哥去为你收尸吗”
花颜一颗一颗的泪滚落,落泪而无声。
花灼看着花颜,从小到大,她鲜少哭,在他的记忆里,为他的怪病着急濒临病危时有过几次,但那时都只是红了眼圈,咬着牙拼力拉着他要他必须活着,便是那样小小孩童的她,小小少女的她,一日日地以她的毅力拖着他,他才一日日咬牙挺过来,最终治好了怪病。
可是她自己,从来就打落牙齿和血吞,她一直在努力地想要挣脱梦魔,但是宿命便是这样,命运的齿轮转来转去,终究是又转了回来。
几百年前的怀玉帝早已经尘土皆归,如今的太子云迟,一切都好,此人已非彼人,却是一样的身份,江山帝业,朝纲社稷,京城的东宫和皇宫……
有一句话叫物是人非。
他能理解她一直要挣脱却又摆不脱心底的魔的矛盾心理,更能理解她如今癔症为何发作得频繁了,几乎丝毫有关的事儿,就会让她发作,那是因为,她渐渐的,活成了两个自己。
一个自己是几百年前,藏在心中,一个自己是如今,挣不脱梦魔的无力。
偏偏是太子云迟!
若是换一个人,是谁似乎都好,只要没有这个身份,诚如她昔日所说,云迟千好万好,只这一个身份,她便敬而远之。
可惜,她为自己选了苏子斩,上天依旧让她选云迟。
这便是命,她的命,生而为凤星,生生世世,劫不过,魔不除。
花灼伸手用指腹擦去花颜落下的泪,痛心地说,“你从小就不哭,小时候,我就想把你惹哭,你却总不让我如愿,如今这快要嫁人了,倒是让我如愿了。”
花颜不说话,整个人静静的,只眼泪不停地流。
花灼的手被她的泪水打湿,落在指腹处,滚烫,他硬着心说,“哭吧,哭出来,也许你就好了。前朝末世,积累百年的蛀虫,诸多弊端,皇室除了一个太子怀玉,都是酒囊饭袋纸醉金迷安于享乐之辈,满朝文武中饱私囊为国者少,但偏偏他自小被迫害,没有一副好身子骨,只能说,是前朝天定的劫数。乱世纷争,大厦将倾,任是谁,也无力回天,怪不得你。”
花颜伸手捂住脸,汹涌的泪水从指缝奔流而出,打湿了桌面上的经文。
花灼看着经文被她的眼泪晕开一片又一片,像是一朵朵墨色的花,绽开得无声而华丽,他抿唇,心疼地说,“你没有对不起谁,怀玉帝出生即为太子,后梁江山是他该担负的责任,你自逐家门,改换身份,嫁给他,陪了他数载,算得上是待他情深意重,为了花家全族的性命和安危,你做了放弃帮他而保花家的决定,让花家安平了几百年,子孙避过了乱世大劫,如今南楚天下百姓安平,明君一代又以代,比几百年前的后梁民不聊生要强极多,你没做错。”
花颜不语,无声地落着泪,十多页经文被她的泪水打湿,片片墨莲盛开。
花灼硬着心肠看着她,不再说话,也不再宽慰她,这是她生来的梦魔,生来的症结,生来刻在灵魂里的东西,除非她自己解开,否则谁也帮不了她。
她哭出来,总是好事儿。
藏得太久了,背负的太久了,尤其是答应嫁给云迟后,尘封的东西揭开,已让她承受不住,只言片语,点滴事情,都让她发作。
就如那一层薄薄的纸,一捅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