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银枪军士卒都是纤夫,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人本就活跃在荥阳、洛阳之间。
漕船、商船、客船出敖仓后进入黄河,然后向西逆流而上航行一段,再经洛口进入洛水,前往洛阳。
其中“逆流而上”的这段黄河航程,就要经过大伾山脚下。
他们中年岁稍大的,已经不知道用脚丈量过多少遍这条路了,属于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那种。
跟在邵勋身边的季收左顾右盼,甚至想把军靴脱掉,赤脚走过这段半泡在水中的沙土道,回味下当年干纤夫时的感觉。
不过在看到邵勋高大的背影时,他又收起怀念之心,老老实实赶路。
河面上有船只在航行,满载辎重车辆,浩浩荡荡前往下游。
它们的速度很快,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会抵达汜口——汜水入黄河处——然后下锚碇泊等待。
至于他们这些步骑兵,大概要后天才能全部抵达荥阳。
是的,汜口已经是荥阳地界了。从此以后,一片坦途,接下来怎么打,可就全靠陈公的神机妙算了。
想到此处,季收用佩服的目光看了下那个高大的身影。
太厉害了!
将匈奴人耍得团团转,万军之中左冲右突,视匈奴骑兵于无物。
每每看到这个身影,季收就觉得没那么担忧了。来再多人,也只是土鸡瓦狗罢了。
但看不到这个人时,心里就没那么踏实。
银枪军从建军开始,就深深打上了这个人的烙印。
他是银枪军九千六百儿郎的父亲,神一般的人物,太白星精下凡,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十月初三下午,银枪、义从、骁骑、凉州军及辅兵约两万五千步骑,全数抵达了汜口,并在此休整一夜。
十月初四傍晚,全军进抵敖仓,取得了粮草补给。
荥阳太守裴纯接到消息后,匆忙奔来。
“明公。”见到胡子拉碴、衣衫多有污渍的邵勋时,裴纯忍不住喊了一声。
“府君何故如此?”邵勋笑问道。
“几以为明公被拦在洛阳了。”裴纯回道。
说完,摇头叹息不已。
匈奴喧嚣,音讯不通,又到处都是敌人来袭的消息,真真急死个人。若非有上次成功的经验,勉强给他增添了点信心的话,他就又想跑路了。
邵勋哈哈大笑,将他扶起,道:“今只问几件事。”
“明公请说,仆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裴纯说道。
“第一件事,匈奴打到哪了?”邵勋问道。
“仆所知亦有限。”裴纯说道:“近来只闻陈郡出现过贼兵,陈司马率府兵力战,尽力将其驱逐。”
邵勋微微颔首。
府兵应该是曹馥下令调动的,算上部曲,大几千人还是能筹措到的。
如果光守御一个陈郡,在各个土围子、县城、坞堡之间来回,数百人一股,骑马机动,应该可以勉强遮应。毕竟他们是内线作战,补给比匈奴人方便,即便只有一匹马,机动力应也还可以。
“洧仓那边,侯飞虎率众乘船来回,巡视颍川、南顿、陈郡、汝阴四地。”
“东海太妃将权柄尽皆委于曹公,牙门军现屯驻许昌,保护明公家眷。”
“鄄城曾遭人围攻,杨使君连连求援。廪丘被石勒攻破过。”
“一支贼军深入济阴,似要向考城挺进。”
“就这么多?”邵勋问道。
“惭愧。”裴纯说道:“仆偏居一隅,信使又屡遭截杀,消息不通,所知只有这么多了。”
“可有贼众渡河南下荥阳?”
“没有。”
“单征打过虎牢关吗?”
“打过一次,损兵数百,然后便再没打过。”
“河对岸可有贼军。”
“应是有的,但贼将何人、有兵多少,却不知也。”
“汲郡有无消息?”
“没有。”
邵勋点了点头,道:“辛苦裴君了。保得虎牢关不失,护得荥阳一郡安宁,便已有功。”
裴纯一问三不知,邵勋又何尝不是呢?他知道的甚至比裴纯还少。
如今看来,大河北岸的河内、汲郡、顿丘等地完全是一团迷雾,豫兖二州东部也是一个信息黑洞,根本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匈奴人的全频率干扰厉害啊。
现在该好好思索下,确定进兵方向了,争取给匈奴人一个惊喜。
“金正、王雀儿。”邵勋忽然喊道。
二人正在外面,听到声音后立刻跑了进来,齐齐行礼。
邵勋拉着二人的手,端详良久,道:“孩子养大了,终究要放手。学生出师了,总要独当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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