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天子报复名单上排在前几位的人,潘滔早知道无法幸免,这时候读起来,颇有种异样的快感——我就在考城,刚纳了房小妾,天天好吃好喝,位高权重,你能奈我何?
潘滔看完,直接起身,请示裴妃允准后,当众宣读。
读着读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就精彩了起来。
天子说有人“构陷忠良”、“沮国大计”,一下子就让不少人对号入座。
这大概是说杀何绥那一帮人。老实说,幕府中参与的不少,有人走了,有人还在,这会就坐立不安了。
天子又说有人“弃我厚德”、“助其奸谋”,继续让人对号入座,尤其是那些曾有朝职在身,后投奔司马越的人。
天子最后还说要“穷其丑行”、“严申国刑”——绝杀,一下子让越府僚佐们如坐针毡。
不过,大家还是把目光投注在邵勋身上,因为诏书里一半以上在说他,是别人没法比的。
“天子欲尽诛我等,诸君有何良策啊?”邵勋扫了一圈,问道。
“天子定受歹人蒙蔽。”虽然在天子的必杀名单上,潘滔还是小心地引导着节奏,不让人把矛头直接指向天子。
“潘长史所言极是。”邵勋叹道:“昔年我在洛阳,观天子乃淳厚之人,此中必有奸人作梗。”
众人听了,暗暗思索。
“不过,此事我等不宜插手,须得朝中公卿出面。”潘滔又道。
“长史言之有理。”邵勋笑道。
“军司若允准,我可跑一趟洛阳。”
“辛苦阳仲了。”
二人一唱一和,很快确定了此事。
司马毗看得有些迷糊,欲言又止。
邵勋怎么当幕府军司了?还毫不客气地当众行使职权?
很多人可能都忘了邵勋是禁军将领这回事,但赵、邓二位曾经和他说过,邵勋的本官是督牙门军——也就他出身低,如果是世家子,“督牙门军”瞬间变成“中护军”,此为统领除宿卫七军(驻城内)外所有驻防在京畿近郊的禁军的大将。
以督牙门军(本官)、南中郎将(美官)的身份镇梁县,遵循的是三国以来的旧例,即在重要县份派将军出镇,如吕蒙(镇广德)、朱然(督山阴等五县),国朝成都王帐下亦有殄寇将军乔智明督林虑、共二县。
梁县是洛南重镇,附近有广成关,邵勋镇梁县,按理来说和兖州没任何关系,他怎么来当军司(军师)了?
军司这个职务,总揽军事全局,募兵、练兵、定策、指挥无所不包,另有军谘祭酒若干作为助手。
他一来,整個幕府的军事全归他管了。
阿娘为何这么做?司马毗又看了母亲一眼。
裴妃没有任何表情。
司马毗心中不是很舒服,联想到赵、邓二位最近的教导,微微有些失落。
阿娘这是铁了心与陈公捆绑在一起了吗?当众聘其为军司,退路都没有了。
“仆还有一事。”邵勋又对裴妃、司马毗行了一礼,说道。
“军司请讲。”裴妃说道。
邵勋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便有幕府小吏端着一个木盒走了进来。
邵勋接过木盒打开,然后取出一个散发着臭气的干瘪头颅。
司马毗一下子吐了。
裴妃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算镇定。
幕僚们则神色各异,但还维持住了体面,没有大惊小怪。
“此为苟纯之首级。”邵勋说道:“苟氏兄弟入范县时,惊扰先司徒之寝园,砸断墓碑,损毁铭文,可谓罪恶滔天。”
邵勋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究竟是砸墓碑这种事情恶劣,还是睡大嫂更恶劣,很难讲。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仆以为,当以此头颅祭祀,告慰幽壤之下的司徒。”邵勋说道。
裴妃眼圈有些红。
人是复杂的感情生物。她和司马越确实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夫妻,看到亡夫的墓碑被损毁,难过是肯定的。
而在情绪激荡之时,她依然找准了重点,只听她说道:“军司所言极是。幕府僚佐,除必要留守之人外,当尽往范县,修缮寝园,告祭先夫。此事拖不得,尽快起行吧。”
“诺。”幕僚们陆陆续续应道。
聪明人都知道,这不是单纯的祭祀行为,而是集体政治表态。
谁不去,谁就自绝于这个集体。
一旦去了,身上的标签就被强化了,天子也会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
太妃铁了心支持陈公,怎么说呢,在大家看来,不算坏的选择。
特别是那些得罪过天子的人,更是极力支持,如果不想南渡建邺,他们是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司马毗下意识看向赵穆、邓攸。
二人此时低头俯首,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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