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今日入宫,天子问以匈奴之事。”王衍说道:“和前些时日收自平阳的消息对上了,刘元海确实死了。伪太子刘和继位,数日内便被刘聪攻杀,现在刘聪是汉主了。”
刘渊死后的这场权力之争,连内乱都谈不上,因为没死多少人,范围也多局限于平阳,说宫廷政变可能更准确一些。
当七月中,刘渊卧床不起的时候,他心里预感到这次不对了,于是立刻安排后事。
先任命了一堆宗室为太宰、太傅、太保、司徒、尚书令等。
然后最关键的是——
以楚王刘聪为大司马、大单于,并录尚书事,置单于台于平阳西。
“录尚书事”这個职务很明显要总揽朝政了,同时又允许刘聪置单于台,等于把匈奴本部都交给了他。
单于台类似于大行台,这个机构除了汉人不能管外,匈奴及诸部杂胡理论上皆由其管辖,位高权重。
当然,刘渊也做了一定的制衡:以始安王曜为征讨大都督、领单于左辅,廷尉乔智明为冠军大将军、领单于右辅。
也就是说,他给了刘聪两个副手,一个是宗室侄儿,一个是匈奴贵族,分割部分权力。
但效果如何,委实很难说。
刘渊还给政务系统进行了分配:光禄大夫刘殷为左仆射,王育为右仆射,任顗为吏部尚书,朱纪为中书监……
看得出来,晋人出身的降官、士族掌握了刘汉国内官员的选拔、任免、分派。
军权方面,护军马景领左卫将军,永安王安国领右卫将军,安昌王盛、安邑王饮、西阳王璿皆领武卫将军,分典禁兵。
最关键的禁军,绝大部分都在宗室手中。
总体而言,这个安排其实是有点问题的。
尤其是刘聪又“录尚书事”,又“置单于台”,权力大到没边,十分离谱。
太子刘和继位后,被人一劝说,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弄死刘聪。
没想到刘聪早有准备,在单于台披甲执刃等着他,而太子派过去的兵将又有多临阵倒戈之辈,于是刘聪轻轻松松杀入宫殿,干掉了刘和及其党羽。
最后,群臣请刘聪即皇帝位。
聪“固辞”,要让给北海王乂,因为他的母亲是单皇后,属于嫡子身份,而刘聪却不是嫡子。
乂涕泣固请,聪久而许之。
不过咱们聪哥也说了,我不是贪恋皇位,只是现在形势复杂,我年纪大一些、稳重一些,先帮着照看家业——“此家国之事,孤何敢辞!”
聪哥当众宣布,待北海王长大后,再把皇位还给他——“俟乂年长,当以大业归之。”
看看,聪哥以大局为重,忍受别人的误解,以庶子身份勉强即位,真的太不容易了。
不过,嘲笑归嘲笑,刘汉的这次政变还是控制得很不错的。
一切刀光剑影尽量控制在宫廷内外,没有把内乱外溢到其他地方,对百姓而言是大幸,对刘汉朝廷的公卿官员们而言也是大幸。
“阿爷,刘聪的野心,可比刘渊大多了啊。”王玄听完父亲的介绍后,心中大震:“四五月间便是他主持的南攻洛阳之役,因刘渊寝疾而中断。这时他继位了,会不会为了威望而重拾战事,大举南下?”
“这正是老夫担心之事。”王衍皱着眉头,说道:“按理来说,漕运畅通了数月,运进来了这么多粮食,刘聪觉得无望攻取洛阳,可能就不来了。但这人脾气很倔,却又不好判断了。”
“不来洛阳,就是去长安。”王玄说道:“最好去长安……”
王衍瞪了他一眼。
匈奴攻长安,对洛阳有什么好处?万一让他们攻灭了南阳王势力,关中汉人士族、胡人酋帅尽皆归附刘聪,匈奴的实力又大大增强了。
“邵全忠确实狡诈,不逊当年曹孟德。”王衍叹了口气,道:“若再让他拖延一两个月,待到匈奴大军压境,人心惶惶之际,拦截漕船之事多半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阿爷既看穿,那就——”王玄说道。
“那就帮他一把。”王衍说道:“明日随我入宫觐见天子。等等——”
王衍想了一下,道:“今晚拜访下荀泰坚,你随我一起去。”
“好。”王玄应下了。
“阿爷、大兄……”王景风似是才反应了过来,只见她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语气说道:“陈侯真要我去侍……吃赤豆粥么?”
王玄无奈道:“我骗伱的。”
“我要不要梳妆打扮——”王景风说了一半,猛然反应了过来,脸腾地一下红了,慌忙起身,一溜烟跑了。
王衍看着这场闹剧,没有像以往那样气急败坏。
王惠风有所察觉,瞟了父亲一眼。
王衍居然罕见地有些不自然。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道:“眉子,你亲自去趟庾侍中府,将他也请来,一同商议。”
王玄起身换衣,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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