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聪被夜袭之后,一夜东奔数十里。
天明之后,方才恼羞成怒地停了下来,遣人四处收容溃兵。
这就是骑兵的好处了。
哪怕是被偷袭,只要寻着马匹,逃了出来,基本就安全了。
弘农郡兵总共不知道有没有百骑呢,根本不敢追击,怕被反包围吃掉。更何况,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他们也不知道匈奴溃兵往哪个方向走了,撑死了抓点倒霉鬼,大部分人都能逃走。
换成步兵,在这种情况下逃跑就有点困难了。
垣延可以击败刘聪,但没法全歼他的部队。
刘聪也明白这一点,在花了三天时间,陆陆续续收容到六七千骑后,他甚至都想杀个回马枪,报复一下垣延了。
二十二日,王弥自大阳渡河南下,抵达陕县,与刘聪汇合。
看着王弥身后那稀稀拉拉的数百骑,刘聪眉一皱,问道:“侍中可是渡河增援?步军呢?没有步军,如何攻城略地?”
王弥下马之后,躬身一礼,道:“殿下,未得天子诏命,不敢轻动。”
“那你过河来作甚?”刘聪有些恼怒。
“殿下心绪不宁,因怒兴兵,大忌也。”王弥认真说道。
他帐下确实有三万兵,绝大部分都是步兵,乃最近一年整训得来的。
去年共县、邺城之战,几乎把他的老底给亏蚀了干净。
曾经鼎盛无比的两万多兵马,最后回去的还不到四千。
好在天子仁厚,并未责怪。许其自募兵士,并将一些俘虏也交给他。
就这样整训了半年,然后跟着楚王聪出征,大破刘琨,军心士气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
发展到现在,所统之兵已由一年前的四千变成了三万。
这三万人,他痛定思痛,觉得一定要好好练。
为此,女人不玩了,酒不喝了,天天吃住军营,苦心孤诣,目的只有一个:找那狗日的邵勋算账,一雪前耻——每次我刚刚发达,你就来打我,我老王家欠你什么了吗?至于这么针对我么?
当然,他也知道,这三万兵的战斗力还不太够,离邵勋的精锐部曲银枪军还有较大的差距。现在与其阵列野战,不过送人头罢了。
所以,他把人马都留在河对岸的大阳,继续操练。本人在接到刘聪的命令后,过河来看一看,能劝就把他劝回去。
始安王曜、汝阴王景已在聚集兵马,待河西、河东各部落齐至,凑個五万骑不成问题。
大司空呼延翼则在召集汉、氐、鲜卑、匈奴诸部步卒,最终目标是征发十万步军。
从兵马数量来看,这一次是倾国之战了,奔着灭亡晋国的目标去的。
朝廷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灭国之战,楚王在弘农小挫一场,就要发脾气,何必呢?等大军齐聚之后,小小弘农,还不是弹指可破?
王弥不想和刘聪乱来。
“你这贪生怕死的鸟样,打算一辈子被石勒压着么?”刘聪稍稍冷静了些,但心中仍然不爽,讥讽道。
“石安东已经败了。”王弥微微一笑,说道。
“嗯?败给王浚了?”刘聪讶然道。
“小挫一场,听闻损兵数千。”王弥说这话时,微微有些遗憾。
王浚也太差劲了,听闻喊来了乌桓女婿苏恕延,得数千乌桓骑兵相助。
鲜卑段勿务尘本不来的,但王浚以三百副马铠相赠,于是少少派了两千余骑助战。
结果么,飞龙山之战确实击败了石勒,但杀伤不多。
王弥甚至怀疑,王浚只是惨胜罢了,因为他都没敢追击石勒,让石勒带着主力跑了。
“石勒去哪了?”刘聪问道。
“率军南下汇合石超了。”王弥答道:“而今在何处,我却不知晓了。大概离了常山、中山二郡,奔往冀州南边了吧。他只要不靠近幽州,王浚压根懒得出兵。”
刘聪一听,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再度翻腾不休。
“石勒真是好运道。”他拿着马鞭甩来甩去,既有些羡慕,又有点嫉妒。
河北都是些什么人?能挡得住石勒吗?怕是一个都没有。
那么富庶的地方,直任石勒跑马,四处抢掠,壮大己身。
上次听人说,石勒兵众已近十万,虽多是土鸡瓦狗,战力羸弱,但数量是真的吓人。
此人一边屯田,一边练兵,一边抢掠,再给他发展下去,还会像现在这么老实听话么?
王弥悄悄看了刘聪一眼,若有所思,于是又道:“殿下,仆听闻石勒在常山弄了个‘君子营’,其人恐有异志。”
“君子营?”刘聪疑惑道。
王弥解释了一番。
石勒在常山、中山、钜鹿等郡活动,俘虏了一批衣冠人物,别立一营,号“君子营”。
其实就是石勒约束不住手底下的人,于是把当地读过书、有一定文化的人集中起来保护,收为己用。至于普通百姓,祸害了也就祸害了,他们没有士人有价值,不会帮他打理军政事务——当然,他也会尽力约束部众,奈何部队越多,军纪越差,有些事不是他想管就管得了的,只能尽量了。
“好你个王飞豹……”刘聪似笑非笑地看了王弥一眼。
王弥躬身一礼,道:“殿下明鉴。”
刘聪没说什么。
王弥、石勒之间有竞争,这是肯定的。
相互间说坏话,中伤对手,也是难免的。
但这事不是他现在该操心的,他最想做的事,还是想干死垣延啊!
每每想起那场晚宴,刘聪就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