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1 / 2)

“郎君”

生涩腔调,打破两人沉寂。

容奚瞬间转身, 见金吉利朝他大笑, 心中沉重稍退几分,遂招手示意。

金吉利急奔而至, 又咧嘴唤一声“郎君”

似多唤几声,发音会更为熟练。

“肆之兄,我先回屋。”容奚笑容浅淡温和, 后对金吉利道, “走罢。”

金吉利紧跟其后, 笑容灿烂无比。

唯秦恪一人, 于屋外伫立良久。

心跳声令他几欲耳鸣, 他耗费极大自控力, 方维持面上冷静。

此种感觉, 前所未有。

他立于宅前,看宅门陈旧, 略显斑驳。恍惚间, 方才容奚离开时,落寞伤感之神态,强硬闯入脑海。

不禁踏前一步,却又顿足。

入宅,抑或离宅, 皆在一念之间。

他自嘲低笑。大魏战神, 即便心中畏惧, 亦勇往直前, 而非如现在这般畏缩踌躇。

说到底,战神亦不过凡夫俗子。

他静伫良久,方缓步入宅。见容奚卧房灯明,遂行至门前,抬手轻叩。

容奚坐于椅上,思及秦恪方才震惊不言,心中微堵。

相交日久,自己所思皆被秦恪认可支持,此番情谊,他相当不舍。

然性向之事,无可更改。若秦恪因此疏远自己,他自当承受。

忽闻敲门声,容奚起身开门,见门外秦恪,微微怔愣。

“肆之兄”

秦恪神情肃穆,眸光认真,“容大郎,你之喜好,我无权干涉,亦无意干涉。虽悖伦理,但无丝毫错处。”

他顿了顿,神色转柔,“且勿忧心,我欣赏你之才能,其余诸事,无关紧要。”

能说出这番话,容奚已深感慰藉。

他扬唇一笑,诚挚道“我从未因此忧惧。肆之兄,有你此番真言,奚不胜感激。”

少年背光而立,面容隐于暗处,唯双眸璀璨,清澈无畏。

“不必,”秦恪又闻心跳咚咚,“你本无错,无需旁人评判。”

心中暖流涌动,容奚笑容更盛。

“天寒,进屋罢。”秦恪言毕,转身迈步离去。

贵族不乏亵玩娈童者,秦恪皆有耳闻。

然他家风严谨,且年幼入营,后于北疆御敌,从未与人有过肌肤之亲。

无论男女。

盛京贵女,不知凡几,他亦不曾动心动情。

而如今,他却贪恋临溪月色,不舍离去,是否算动了心,生了情

翌日卯时,未及容奚相送,秦恪便驾马启程归京。

临行前,他已周密部署,容宅现今如铁桶般,密不透风,旁人极难闯入。

若容奚出行,必有暗卫随行相护,确保万无一失。

容奚起身后,未见秦恪,亲自至其卧房,见榻面整洁,人已离去。

心中忽生寂寥。

“郎君水”金吉利捧盏而来,递至容奚面前。

他又学新词,显然极为高兴。

容奚挥散心中愁绪,笑道“不错。”

“给,你饮。”金吉利露齿一笑,殷勤将盏置容奚手中。

杯中之水温热,容奚浅啜一口,“今日依旧同洗砚习大魏之语。”

金色发丝,随脑袋舞动,似比朝阳灿烂,眼眸碧如苍穹,令人见之忘忧。

见他实在有趣,容奚不禁笑出声来。

数日后,容奚领容宅一众主仆,至祖坟祭祀。

三牲供奉,冥纸成灰。容奚与容连,庄重跪拜。

寒风肆虐,雪落于地。

祭祀后,几人身上皆覆雪花,刘和心疼容奚,忙替他撑伞。

惜他年迈体弱,容奚温声道“刘翁,我自己来。”

作势握住伞柄。

一只手迅速抢过伞柄,容奚抬首瞧去,见金吉利笑容讨好,似在邀功。

刘和怒瞪。

“刘翁,吉利来撑便可,你与子实同伞。”

容奚嘱咐后,金吉利得意一笑,刘和无奈,只好与刘子实同伞。

幸今日携伞而至,否则返程之路,将受风雪摧残。

与此同时,盛京长信侯府。

祭祖毕,秦恪与亲人同聚一室。他虽常年征战,与双亲聚少离多,然亲情愈深。

他独居郡王府,只因母亲父亲嫌弃于他,不欲让他打搅二人时光。

话是如此,实情未必。

“阿恪,”明颐公主神情慈爱,及落座,笑问,“有无中意之人若有,阿娘托人说媒,若无,京中贵女无数,阿娘先为你挑选,届时你再”

“阿娘,”秦恪无奈道,“儿暂无成婚之念。”

明颐公主知他性情,吃软不吃硬,遂道“阿娘只盼能尽早含饴弄孙,唉。”

秦恪抿唇不语。

明颐公主见状,只好继续问“那我儿所喜女子,是何模样”

脑中某身影浮现,秦恪眸光转柔,长睫似泛流光。

“性情温软,仁善豁达,且有大才。”

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他心口似被烫着,一种本该如此之感,油然而生。

明颐公主见他开窍,心甚慰,遂笑言“宁太傅孙女,性情温顺,才情不俗,兰心蕙质,算是难得佳人。”

秦恪摇首,他所言之才华,并非精通诗词歌赋,而是利国利民之宏才。

见他无意,明颐公主思虑几息,复问“那相貌可有偏好”

秦恪再次摇首。

但凡入心者,何需在意样貌

明颐公主沉叹一气,面色不愉,轻斥道“这也不可,那也不行,你到底喜欢什么”

秦恪不欲再谈及婚嫁之事,“阿娘,圣上令儿任军器监监令一职,儿业未成,无心成家。”

“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若等那劳什子军器监业成,我已半截身子入土了。”

明颐公主在他手臂上轻捏几下,以示惩戒。

她生来富贵,后与驸马琴瑟和鸣,独子乃大魏战神,已是舒心荣耀之极。

唯令她遗憾之处,便是秦恪尚未成家。

“是儿不孝,阿娘莫恼。”

秦恪素有主见,但凡他所决定之事,任谁也无法撼动。他若不愿成亲,无人可以逼迫。

唯恐阿娘焦急之下,请圣上赐婚。

他神色蓦然郑重,半跪于明颐公主膝前,语调舒缓。

“您贵为公主,阿耶为长信侯,儿为郡王,荣宠至极。圣上如今信任于我,令我掌管军器监。现军器监未成,无人知晓其用。若日后军器监在朝中举足轻重,即便圣上依旧信我,阿娘以为,某些宵小会甘于寂寞”

不及公主回应,他继续试图说服。

“阿娘盼儿成家,自会替儿甄选贤淑贵女。然出身高贵者,定权势不弱,若与长信侯府结秦晋之好,恐生流言。儿虽不惧,却也不愿被龌龊琐事缠身。若选小门小户,阿娘定会不甘。可对”

秦恪一番论理砸下,明颐公主心中愈觉憋闷。

她没好气道“那你待如何”

秦恪郑重问道“阿娘是否愿儿一生顺遂,不必如履薄冰”

帝王盛宠之下,走错一步,便满盘皆输。

明颐公主晓他之意,然心中郁郁,不愿回答。

秦恪轻笑一声,“阿娘莫恼。儿若娶妻,只娶心仪之人。若无,儿便终生不娶。”

“善”

豪迈男子突兀闯入,见秦恪,眸中皆为赞赏,“我儿之言,甚得我心。”

秦恪起身,“阿耶。”

明颐公主瞪他一眼,“你父子二人,尽说妄言”

虽如此,却也默许秦恪之语。

一门皆得盛宠,如浮云端,不知何时跌落。她只愿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如阿儿所言,一生顺遂。

如此足矣。

至于后代子孙,连秦远那浑人都不在意,她又何需劳神

终得双亲同意,秦恪心中沉郁渐散,只觉灰蒙天色亦可爱非常。

自临溪回盛京,他心中所思所想,皆为容大郎。

他非蠢人,亦不愿逃避,只茫然不知所措。

容大郎虽喜男子,可对自己,并无红叶之情。

他已孟浪在先,万不可再惊吓于容大郎。

冬至已逝,气候越发寒冷。容奚颇不受冻,无奈之下,雇工匠来盘暖炕。

暖炕尚未盘成,却闻北方战事吃紧。

“塘报已至盛京,岂能有假”程皓沉叹一声,“每年北戎俱在冬至前后犯边,秦郡王皆会奔赴守疆。”

容奚微微启口,正欲问今年如何。

“今年本无需他去,然守将重伤,局势不妙,他不得不前往。”

程皓言毕,见少年目露担忧,遂宽慰道“秦郡王战无不克,定能驱逐戎族。”

容奚顿生酸涩,忆起秦恪此前自述,战神亦凡人。

他肩负无数人希冀,经历无数血腥,方成就战神之名。

“罢,”程皓不再提及战事,问他,“新料何时可成”

容奚回神,遂答“数日便可,届时请程叔拨冗,至容宅一观。”

自工坊归家,容奚心绪沉闷,恰逢陈川谷来寻。

“陈兄,你寻我何事”

陈川谷面色严肃,“秦肆之将往北疆,我亦欲赴北,特来向大郎辞行。”

容奚颔首,关切道“陈兄保重。”

见他如此,陈川谷俊朗一笑,伸手拍其肩,“大郎不必忧心,北戎不过拔了牙的大虫,并无可惧之处。”

言毕,取数瓷瓶,交于容奚之手。

“此乃秦肆之返京前,嘱咐我配制后予你,并托我转告,制敌之术,需持之以恒。”

陈川谷调侃,“我从未见过,秦肆之对人如此贴心。”

容奚心头一跳,笑容温雅,“是奚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