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九带着柳十岁走进宅院,来到本应有棵海棠树的庭院里。
小荷正在扫地上的碎瓷,看到他们两个人,发出一声惊喜的轻呼,然后才醒过神来,赶紧拜倒行礼。
柳十岁走了过去,与她并排跪着,恭敬行礼。
“这算成亲”井九问道。
柳十岁心想您要这么想,也成。
院门微动,井梨急步走了过来,啪的一声跪到地上,肩头微微抖动,哭不出声。
井九看着这个鬓角花白、老态明显的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世,他叫井九。
离太常寺不远的井宅,被他视为家。
他沉睡之前让顾清把自己送回家,指的就是这里。
他确实把井梨当作自己的子侄,让青山镇守白鬼大人负责启蒙,顾清亲自传剑,就算井梨天赋再普通,也不至于到现在境界还如此之低,百多岁便已经苍老如斯。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井梨修行不用心,之所以不用心,自然是因为早已心丧若死。
井九没有说什么,静静看了他两眼便去了书房。
“井家老太爷很多年前便走了,井商夫妇三十年前也走了,井梨媳妇身体不好,两个人没有子女,前几年井梨媳妇走后,他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柳十岁感慨说道“用情太深,确实不适合修道。”
井九问道“你家里呢”
柳十岁沉默不语。
小荷有些不安地低声说道“村子里的二位老人家很多年前就走了,后来生的子女也走了。”
这说的是那个小山村里柳家的故事。
百年时间,对井九这样的修行者来说不过是睡了一觉,对凡人来说却是生死之别。
都说人生不过一场大梦,确实如此。
这些年,柳十岁一直守在井宅里,是想要照顾他,也是因为人间没有什么需要他系挂的事情。
井九举起右手。
柳十岁低下头。
摸了摸。
小荷现在哪里还敢有什么嫉妒之类的情绪,乖乖巧巧地站在旁边。
井九看了她一眼,想着皇宫里她的那名同类,眉头微微挑起。
当年在海州城外的海神庙里,小荷被不二剑贯胸而过,从那时起,她便极度畏惧井九,这时候见他眉头一挑,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跪。
“与你无关。”井九示意小荷站起来,对柳十岁说道“布秋霄应该也快了,你得回去。”
柳十岁见多了生离死别,依然无法适应,对快了、要走了这种话特别敏感,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井九说道“不要担心,是好事。”
柳十岁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很是惊喜,说道“那我赶紧回。”
如果换作顾清、元曲或者卓如岁,井九刚醒,必然不会离开,但他做事向来干脆,既然公子要自己回一茅斋,他立刻就收拾了行李,带着小荷离开了朝歌城。至于说需要时间相处来加深联系与感情他与公子之间弄这些虚的干嘛
扑楞扑楞,青鸟落在窗台上,向着庭院里望去。
井九的视线随之而去。
海棠树不知去了哪里。
井梨还在喝酒。
岑相爷还活着,那个只会泡冷茶的小姑娘却已经远走。
这就是凡人的苦处。
井九来到街上。
街上的景物与百年前已经截然不同,不说那座从净觉寺搬过来的佛殿,别的建筑也都是新的,当然,现在也是旧的。
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对普通人会带来极大的精神冲击,修道者却是习以为常,如果他们来到人间的话。
走过无人的街道,拾阶而上,他走进那座佛殿,在知客僧的恭敬指引下来到后殿,看到了禅子。
春风轻拂柳枝,带着柳絮,美则美矣,着实有些令人心烦。
这大概便是禅子对井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