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昇眼圈红透了，说话都变得艰难，“你明明还活着，你甚至回来了……”

破碎声音愈发明显，一下接着一下。

而喃喃自语他重复着为什么，渐渐地，意识开始流失，他妖纹再一次发生异变，连同侧颈青筋一起暴起。

“为什么还要骗我！”半张脸一瞬间不瞒妖纹，看起来凶煞无比。他指尖指甲变长，几乎要嵌入到卫桓皮肤里，单用一只手捏着他喉咙，将卫桓整个人举离地面，“为什么！”

卫桓清楚地感觉到了扬昇妖变。

他过去从不会如此，像他们这种血统大妖怪，极少会有这样失控现象。

这是怎么回事。

“扬昇……你……”被他擒住卫桓几乎要窒息，脸憋涨得通红。

他们周遭风愈发狂躁起来，仿佛有了独立意识，卫桓眼看着那风流缠绕住扬昇周身，如同一条气流凝成紫龙，将他自己都困在其中。

“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声音都变了，带着非常沉非常重回声，双眼变成深紫色，脸上表情无法控制。

“扬昇……你冷静一下……”氧气一点点减少，卫桓试图用手抓住扬昇手臂，“我……我真没有……”

那风流卷起扬昇腰间一把短刀，裹挟着，笔直插入卫桓胸膛。

一口血吐出来，鲜红血溅出来，溅到扬昇紧掐住他脖颈手上。

“ 扬昇……”卫桓眉头紧紧皱着，他手无力地去抓扬昇，眼睛湿润。

血。

卫桓血。

他明显能感觉得到那股紫色风流弱了下来。

“我没有……叛变……”

“相、相信我……”

他看到面前这具陌生又熟悉身体插着一柄刀，深红色血染在他衣服上，洇开一片。

手指不自觉地渐渐松开。

困住他们紫色风暴一点点消散，那柄短刀被卷走风流抽开，掉落在地面。那些妖纹从他脸上消退，扬昇双眼开始恢复清明。

他本不想伤害他。

耳边再次听到碎裂声，只是这次，声音是最强烈。

扬昇摊开自己掌心，手心结界球再一次出现，上面出现了明显裂痕，红色妖气往外溢出。

最终爆裂开，掌心只剩下金色光芒和一堆紫色碎片。

“疯子。”他低声骂了一句，拳头攥起。

卫桓捂住自己胸口，努力地按压伤口，他知道扬昇没有下死手，他甚至没有意识，如果扬昇想杀他，不至于连心口这样要害位置都捅不对。

真他妈没用，恢复意识扬昇在心里自嘲，即便妖化了，失去意识了，他也下不去狠手。

紧咬着牙，他一手攥住卫桓胸口衣服将他拽到一个地方，逼迫他跪下，“你想让我相信你。”

“好啊，你对着它对我发誓。”

卫桓抬头，面前是一方墓碑。

上面印着扬教官一张黑白照、他姓名、出生与死亡日期。

扬昇半跪着将卫桓后背摁下去，“你发誓，如果你有半句假话，我父亲亡魂永世不得安息，你九凤一族永远被人唾弃。”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我扬昇日后在战场上，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卫桓错愕地转头看向扬昇，他竟然这么狠，明知道他自己日后一定会上战场，竟然还说出这样话，拿性命要挟。

就是为了逼他。

“说啊。”

眼眶发酸，眼前尽是过去扬教官手把手指导他画面，一切都历历在目。

“我发誓。”他左手死死地抓住地面，右手捂住胸口，半低着头，牙齿都在打颤，出口每个字隐忍着颤抖，“我卫桓，没有叛敌，也从没想过害扬教官，一刻也没有。我为了扶摇，为了山海战斗到最后一刻，死得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我清白。”

他红着眼圈看向扬昇，伸出自己手对天发誓，“刚才那番话，如果有一句是假。我父母亡灵永远不得安息，九凤一族永远被人唾弃，我卫桓……”

扬昇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坦然而诚恳，一字一句，字字有力。

“我卫桓日后还会投身战场，无论重生多少次，每一次都会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

眼看着他将话说尽，隐约间，面前这张苍白而陌生人脸面孔与过去那个张扬他融合一起，他笑着，尖尖犬齿露出些许，眼睛里满是光。

“现在你相信我吗”

卫桓感觉自己浑身力气一点点在流失，如同指间流沙一般，尽管他身体并没有感受到多么强烈痛楚，但他情绪却无法得到转移，无法修补。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当初学到这一句时还是个无忧无虑孩子，只同情写下这样诗句人，人生该有多么悲惨。

少年不识愁滋味，到头来，字字句句都在自己身上得到印证。

扬昇盯着他，眼看他快要失去意识，企图开口瞬间，面前出现数十柄光刃，每一柄都插在他与卫桓之间地面。

这个疯子终于还是进来了。

他站起来，转身看向天空，蒙着淡淡紫光结界已经碎裂，幻化成风。

来人如他所想那样，将自己一身伤掩盖得好好。

扬昇真好奇，如果他哪天快死了，是不是在卫桓面前，也要装出一副泰然模样。

“你还是来了。”

刚开口说了一句，云永昼便抬手，狠狠挥臂，火墙将扬昇隔开，令他无法靠近。

卫桓抬头，他眼睛有些花，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他其实很想看看是谁来了，但是流失意识已经让他无法对焦，眼前一切都在晃动。

眼睑都变得沉重，抬起时候又沉沉下落。

最终倒在地上，手掌心满是自己血。

忍了那么久，看到卫桓倒下瞬间，扬昇鼻子还是一酸。

可他仍旧死死撑着。

云永昼冷漠地将卫桓抱起来，一句多余话都没有说。

靠近瞬间，扬昇嗅到一股浓重血腥气，不是人类血，是金乌。

擦肩而过时，他不禁开口。

“你也早知道，还是要骗我。”

结界穿越术都已经打开，云永昼几乎已经要踏入红色结界圈，可他还是转过身来。

炽热火墙将扬昇身形与面孔都变得扭曲，看不清他脸上痛苦与纠结。

“其实你最不愿意承认，是你一直相信他。”

哪怕没有任何理由，哪怕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罪证确凿，字字诛心。

所有人都告诉你，是他背叛了山海，是他将你父亲引入包围圈，是他令你差一点妖化失心，可你内心依旧不愿意相信。

这种虚无缥缈，轻飘飘甚至愚蠢信任，让你七年来每日每夜都在折磨自己。

你应该去报仇，或者应该彻底忘了他，为了毕方抛去过往重新开始，成为像你父亲那样能够独当一面大妖怪。

你应该，权当从没有这样一个旧友。

面前火墙熄灭，露出扬昇脸。云永昼声音如同一贯那样，冷冷，如天外之音，“困住你人，逼迫你人，还有你恨了七年人。”

“都是你自己。”

拳头握紧。

死死咬住后槽牙。

扬昇撇过头去，倔强地望着父亲墓碑。

你懂什么

你明白什么……

眼眶开始变得模糊，心口酸楚将他淹没，眼前草坪出现两个五六岁小孩。

生着墨蓝色羽翼那一个，坐在台阶上掉着眼泪，一边哭，一边用自己小手擦掉，又倔强，又伤心。

而另一个生了一对黑色小翅膀，长得粉团子一样可爱，飞过来飞过去只想逗他开心，不一会儿又蹲到他跟前，奶声奶气道，“小昇，别哭了，我爸爸说，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哭。”

“可是我……我……”他抽抽噎噎，小脸憋得通红，连一句完整话都无法说出，“医生说我……没有毕方家火属性……我不能变出火了……”

“那有什么关系！”小卫桓抓住他手，掰开他手心，那个柔软掌心蓄着一朵稚嫩又微弱风团，仿佛很快就会散开。

“你看，你可以变出风欸！呼呼呼砰——”小卫桓一会儿扮演扬昇放出风，一会飞过去扮演被他打败坏人，后退得老远。

角色扮演结束后，又着急忙慌扑腾着翅膀飞回扬昇身边，“你看，你好厉害，一下子就把坏人都吹跑了！超强！”

“可是……”他眼泪还是止不住，“可是风一点也不强……你不是说……火更……”

“才没有！”

小卫桓举起扬昇手，用自己小手贴上去，浅紫色风轻轻地绕住两人指尖。

他甜甜笑着，拿开自己手，攥成小小肉肉拳头。

“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抽抽噎噎扬昇忽然忘记哭了，噎了一下，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那个小拳头，“什么……”

“你看。”

小卫桓摊开手心，一直紫色蝴蝶扑闪着翅膀飞出来，翩翩起舞，最终停在了扬昇红红鼻尖。

“你风超级厉害。”小卫桓抓住扬昇双手，一双眼睛清亮又坚强，“你会变出风，我可以用风变出东西。我以后会变得更强一点，总有一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变出来。”

“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就会是最厉害！”

他笑得那样开心，小犬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真吗”扬昇吸了吸鼻子，“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啦！”

小孩子说不出多么漂亮话，只能反复再反复。

“你是我最好最好最好最好朋友。”小卫桓抱住他，用自己小手轻轻拍拍他后背。

“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