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与帝师 15.(1 / 2)

远离波诡云谲的京都,到这安闲避世的山村来过上几日的年,是楚云声早便想做的。

比起热闹繁华,他更喜欢天高水远,质朴自然。之前几个世界和殷教授出去旅行,两人都会不约而同选些奇峰丽水,大漠荒原。这个世界太多烦心事缠身,走太远不行,但在小村子看看炊烟袅袅,苍山负雪,还是做得到的。

楚云声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刻都未曾闲过,疲于奔命一般。勾心斗角,筹谋策划,莫说他只是个人,便是神,也得累了。

幸好,他的功夫也不白费。

除夕宴之变,终于让他整个贯穿了冬日的计划暂时完美结束。大周和谈,世家暂退,将门沉寂。主角北寒锋也没用费太大力气,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昨日夜半他从宫内踏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出来时,心头的大石便已经卸下了一半。

铲除世家,将大晋从这淤泥里拉扯出来,尚还谈不上。但至少,楚云声想要的做些事、喘口气的时间争取到了。

阴霾散了,心境也就开阔了许多。

纵使小皇帝又误会了他,不愿意再搬着小板凳贴着他坐了,楚云声也不生气,只是挑亮了灶膛里的火,让那热烈的火光将陆凤楼白皙的俊脸熏烤得更红,鼻尖都渗出了细小的汗珠。

然后他又一本正经地问“陛下热了”

“还好。”陆凤楼有些意兴阑珊,不欲和楚云声多言,便将外面一层棉衣解开些,想如楚云声一样脱了,但还没抬手,就被按住了。

“堂屋里冷。”

稍稍欺负了人一下也就算了,楚云声握了一下陆凤楼暖起来一些的手,又把灶里的火压下去,指派了个活计给他,“去兑些水把腊肉洗洗,等会儿做腊肉饭。”

既然是来忆苦的,陆凤楼便也没想端着什么皇帝架子。他兑了温水,选了两块腊肉清洗。

但他这一身实在臃肿,再加上他洗得笨拙,腊肉洗完袖子也全湿了。正好热炕烧好了,楚云声直接让陆凤楼缩到炕上去换衣裳,等着吃。

“狄言也会做饭”陆凤楼进屋前看似随意地问了句。

楚云声洗了洗手,抄起菜刀“我做,你洗碗。狄言这两日住在村长家。”

陆凤楼迈进里屋门槛的脚步顿时僵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从容,踏了进去,身形被厚厚的棉门帘盖住。

楚云声没在意陆凤楼的反应。

上个世界混在农村,他也不是没做过饭。腊肉饭也简单,稍微调了下味,再煮几根玉米,烤两个番薯,放一碗热乎的酸菜汤,在农家也算得上是丰盛了。怕陆凤楼腻味,楚云声又切了些咸菜凉拌,满满当当占好了一张小炕桌。

炕上已经被烧得暖和极了,陆凤楼脱掉了累赘的外衣,只穿了层棉袄,围着一床被子懒洋洋地倚在炕头上,乍一看没有半点做皇帝的矜贵,倒像是村里闲懒的娇媳妇。

楚云声脱了靴子坐到炕上,娇媳妇就慢悠悠笑了声“老师教过朕,君子远庖厨,却不想自己竟会烧柴煮饭。”

“又是医术,又是练兵”

温凉的气息近了些,陆凤楼往前探了探身,眼睑遮着幽深的光“如今还能洗手作羹汤,老师不为人知之处倒有些多。”

这话里的试探不加掩饰。

昨晚扯破了小皇帝那张虚伪的皮,这露出来的刺就忽然变多了不少。

“陛下喜欢便好。”楚云声平静应了声,剥开一块烤番薯放进陆凤楼碗里,“尝尝。”

陆凤楼垂眼看着楚云声的动作,掰下一小块番薯放进嘴里,笑了声“朕确实喜欢。”

不想和小皇帝在度假放松时还打着机锋玩心眼,楚云声干脆用吃的堵上了陆凤楼的嘴。番薯吃完就喝汤,喝完汤就吃腊肉,吃完腊肉啃玉米。

边给陆凤楼拾掇着吃食,楚云声边就番薯玉米这两样作物给陆凤楼讲解了一番,却独独没说推广这两样作物的计划。

陆凤楼听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晚一年亲政,楚云声便愿意把这两样作物给他。是闲来无事的逗弄,不在乎养虎为患,抑或是想要逼迫他展露出更多隐藏的东西,好将来一网打尽,都暂且不重要。

造福万民的东西,却又能揽声望招能人,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陆凤楼从小便知道,天底下没有天降的幸运和白给的恩惠。

出神地看着桌上的玉米棒子,陆凤楼想着日后的筹谋,窝在被子里有些困倦。

但还没等养出一些睡意来,楚云声便放下了筷子“吃完了,陛下收拾了桌子,洗碗去吧。”

话音落,楚云声就见陆凤楼半阖的眼一睁,难得褪去了那些风流奇诡的意味,有点错愕地望向他。

不过眨眼陆凤楼就醒过神来了。

他没抗拒,裹上外衣收了炕桌,出了屋。

楚云声坐到炕里,拉出个床头柜,里头有些民间小话本,是他前些日子让人私下印的。不是风流才子、妖魅精怪的故事,而是一些关于耕种的民间白话。

他翻着看了片刻,陆凤楼就洗完了碗,又钻了回来。

饭前烧的热水冷了,陆凤楼又没叫楚云声出去添柴,就用着冷水洗了碗,双手都被冻得红彤彤的。

“过来。”

头次觉着殷教授这世有些傻,楚云声叹气,把人拉过来,将那双冰冰凉凉如雪块般的手塞进了自己怀里。

把被子裹上来,楚云声靠着墙,即便隔着一层棉衣也能感觉到陆凤楼手上的凉意。

他两手将陆凤楼的手裹住,压在自己胸腹间慢慢搓暖“陛下,许多农户家没有热水,是因舍不得烧柴。”

陆凤楼看着被捂着的双手,后腰抵在楚云声的腿上“老师对这些百姓的日子倒是知之甚多。”

楚云声抬眼“陛下可想知道更多”

陆凤楼眉梢微挑,慢慢笑道“那要看老师想不想教导。”

“砰砰砰”

糊了两层蜡黄的纸的格窗外突然响起一连串爆竹声,紧跟着有小孩追逐吵闹的声响传来,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两人都未再说话。

楚云声边给陆凤楼暖着手,边翻看着那些话本,耳朵里灌着遥遥的爆竹声响。翻了阵儿,天便暗了。

山间天色暗得快,楚云声没有点灯,就着窗间透来的半昏半暗的光铺好干净床褥,又出去在灶里添了把火。

再进里屋时,陆凤楼已经穿着薄衣裳躺下了,身上压了两层厚被子,活似压了座小山。

农院里冷,又无事可干,不如早早歇息。

楚云声也洗漱躺下,火炕热乎,烤着腰背,说不出得舒爽放松。这是在那繁华压抑的京都所不曾拥有的。

入夜外头爆竹放得更是热火朝天,喧闹得厉害。

离村子不远还有几处大户人家的农庄,比之村里乏味的炮仗,那些农庄里或远或近的响动才更是花样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