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堂屋里是一片诡异得寂静。

这些旧事, 整个堂屋中,只有兰妱父亲,母亲, 还要兰二叔本人知道,就是兰二婶,她知道当年自己丈夫应该是在省城惹了什么事,父亲的腿伤可能跟自己丈夫有关,但具体的,她还真不知道。

“大哥,”兰二叔老泪纵横, 满脸屈辱,他道, “大哥,你知道当年我是被人下药算计了, 你曾经应承过父亲, 也在祖宗灵位前发过誓此事绝不告诉旁人的,可为何......”

兰老爹黑着脸没出声, 孟氏却是“呸”了声,道:“被人下药算计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旁人怎么不被人算计, 就你被人算计腿长在你自己身上, 是别人打断了你的腿,拖你进去花楼的什么跟父亲应诺,在祖宗灵位前发过誓不将此事告诉旁人是, 你大哥愚孝又跟你兄-弟-情-深,这么多年来为了你们做牛做马,却还要披着不孝的名头被你们要挟,被外人指责,可就是这样他也从未将此事吐露过给任何人。但当年你们在省城事情闹得那样大,父亲被人打断了双腿,就当真以为我们兰湖镇穷乡僻壤,再无旁人知道了吗”

“还有,你大哥当真是完全为了阿妱才来京城的吗当年家里产业被败,就靠几亩薄田维持生计。可父亲病重,嫡支给的钱很快就填了进去,恩林恩庭还要读书,我们不来京城,要靠什么来供养这一大家子,要靠什么来给你们在乡下呼奴唤婢供恩林读书进学靠你日日躺在家中喝酒唱曲吗”

“把这个摁了手印。”兰妱突然打断了孟氏的话,声音平淡道。她的语气好像不带任何情绪,但听到之人却莫名都起了一阵寒意。

一式三份,侍卫从兰妱手中接过那亲缘断绝文书就先拿去递给了兰老爹。

兰老爹接过那亲缘断绝文书,手却莫名有点抖。他的本意是分户书,其实也就是做了官府登记的分家而已,却不是这要断绝兄弟关系的亲缘断绝文书。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弟弟,他比他年长六七岁,那是自幼跟在他屁股后面用软糯的声音“大哥长”“大哥短”唤他的弟弟,也曾在父亲和母亲临终前应下,会照拂他的弟弟。

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也就犯过那么一次大错,那时他还年轻,一直在乡下没见过世面,乍然去到省城,被有心人诱去喝花酒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而后面发生的那一串事情,的确是他的错,可仔细想想,却也只能恨别人的心思狠毒。

他之所以一直把此事瞒着,不仅是因为他应诺过他父亲和母亲,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事只要传出去,兰湖镇就那么大,这个弟弟也就毁了,从此再不能堂堂正正做人。

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出来又有何意不过是在家中每个人的心里都种下一个芥蒂,从此他们兰家再不能和和睦睦安安生生的生活了。

可到了现在,他想求的家庭和睦,一家人齐齐整整,到底还是被粉得七零八碎。

兰妱看着拿着那文书手都在颤抖的父亲,心里一阵难受,约莫是有孕的缘故,她觉得这屋子格外的闷,甚至有些反胃,可是她再难受,却也不愿在此时露了痕迹,她从不喜在外人面前让旁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她道:“林严,把文书拿给良媛娘娘的父亲。”

侍卫应下便又从兰老爹的手中取走了文书拿去了给兰二叔。

兰妱看兰二叔接了那文书,就带了些讽刺慢慢道,“二叔,如今良媛娘娘已经今非昔比,她肚中怀了皇嗣,还可能是我大周朝的皇长孙,前途无量,但我却是被流言缠身,夫家更可能会满门抄斩,虽说罪不及妇人娘家,但若这亲缘不断,却也必定会牵连良媛娘娘,牵连良媛娘娘肚中的小皇孙,否则,我夫君的母亲,当年还是堂堂泰远侯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又如何会落得被休身亡的结局还有堂兄,想来也不会乐意因为我而影响你的仕途”

兰二叔一时之间惊疑不定,这东西的确是他们一家原来想求的,可真拿到了手里,还是兰妱这样强硬的送到了他手上,他却又开始觉得不踏实起来。

毕竟这些年他有什么事情都是寻自己大哥解决,早已经变成了习惯,这突然间,竟然要和大哥断绝关系

不仅是兰二叔,就是兰二婶兰恩林兰娇几人心中也觉得惊疑不定。

兰二叔看向自己大哥,似乎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兰妱实在厌恶透了这么一家子人,她再不想听他说任何令她恶心的话。

她不是她爹,对这个二叔有多深厚的感情,当她得知自己过去这么些年所受到的煎熬,差点被送进厉郡王府被人糟蹋,日日担心会被送去不知道服侍什么恶心的人,却原来并不是因为自己父亲迫于什么宗族压力,并不只是因为她祖父旧疾复发受了嫡支的恩情,那一切一切的根源不过就是因为眼前这么个人,因为这么人逛花楼被人诳到地下堵庄而造成的。

她被填进了这么一个肮脏的窟窿!

可这么些年,她背负着家人为了她卖掉祖产,离乡背井,不能侍奉祖父祖母的声名,据说她祖父祖母临终前还借着这个理由要她以后定要照拂二叔一家,照拂堂兄堂妹。

她父亲竟然默认了,而且这么些年都一声不吭。

她觉得恶心透了,真的恶心透了。

她对着兰二叔道:“签,不签,你落毒给我父亲,令其卧病在床一事,我今日就命人告到衙门上去,甭管我夫君现在是不是在被人弹劾,甭管外面有多少流言的中伤,但你下毒一事,人证物证俱在,相信我,在我死之前,先弄死你,就算良媛娘娘有了身孕,让她再无翻身之地,我还是能很轻易就做到的。”

兰二叔大惊,抬头看兰妱犹如见了鬼。

不仅是兰二叔大惊,这屋中,知情的不知情的,也俱是大惊失色。

孟氏和兰恩怀看向兰二叔的目光更是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愤怒。

“签,阿爹,快点签。她就不是人,她是个恶鬼!阿爹,我们走,立即走,以后和他们再无一点关系!”

兰娇尖叫了出来,兰妱的话,她信,她觉得兰妱就是个疯婆子,跟恶鬼似的可怕。

兰二叔总算是摁了手印。

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兰老爹再顾念兄弟之情,兰妱母亲孟氏和大哥兰恩怀知道了兰二叔落毒一事,已经恨毒了兰二叔,兰老爹知道这一切都再回不了头,只能颤抖着手悲哀地摁了手印。

搬家一事兰二叔一家人早已经计划了很久,在京城也早就买好了房子,所以签了亲缘断绝书,一家人就跟被鬼赶似的逃也似的搬走了。一时之间,原先吵到好似屋顶都要被掀翻的兰娇立时便静寂了下来。

兰老爹看着自己女儿神色复杂。

这个女儿在他们面前一向温柔懂事孝顺,可刚刚侄女被击打得可怖的脸,早已准备好的亲缘断绝书,那些冷漠无情堪称狠辣的话,让兰老爹一时之间就像是完全不认识这个女儿一般,虽然他也觉得弟弟一家行为令人寒心,但女儿如此仍是让他十分陌生。

兰妱是什么人,她观兰老爹不愿和自己对视的眼神,和颓然的神色,便大约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