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五章】锦裂玉碎凤凰鸣,红尘一念远,碧落三尺明(1 / 2)

叶怀瑾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街头市坊的话本的草根传奇,人生的前十年几乎就是心酸的血泪史,任何得到的都始终会失去,没有能长久的。他流浪过,乞讨过,为奴为婢过,生活的负担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背上,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死亡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难的是活下去。

他也被人欺辱过,殴打过,流浪的那段日子昏暗到叶怀瑾都不愿意去回想,江湖上那些视他为温文君子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经是一个性格尖锐到不要命的小乞儿,能为了一块让他活下去的干馍馍而和人打得头破血流。那年,扬州城中的言老大在招揽手下的时候,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接受了招揽。入了伙,便要行那坑蒙拐骗之事,他无数次想起父母的谆谆教诲,告诉他要当个好人,但是在活下去的诱惑面前,叶怀瑾还是选择了妥协。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次做坏事便失手了,看着女子一身江湖人士的打扮,他的心便凉了大半。这些江湖人武艺高强,嫉恶如仇,却也视人命如草荠,杀个小偷就跟吃个饭一样平常,叶怀瑾也不觉得自己能逃过这一劫,是以不甘心的同时,也已经有些对自己人生的绝望和放逐了。

所以,当被抱进一个满是青竹冷香的怀抱里,当听见那和煦而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出“给他一个选择”时,他几乎以为自己在白日做梦。

叶怀瑾想,大概自己前半辈子的苦难和颠沛流离,就是因为自己所有的福分都倾注在了那一个午后,才换来那个女子一个温暖的笑靥。

之后的人生幸福平稳,甚至他的武学之路都被叶九思反复研究后选出了最适合他的一条。之后的一切都风平浪静得像是一首流水小调,叶怀瑾从一个风餐露宿的小乞儿变成了以音入道破碎虚空的一代宗师,这中间经历的过程简单得令人难以相信。他有最好的姐姐,最好的师父,最舒适的生活,最庞大的后盾,即便他的姐姐和那位大人一起破碎虚空离去之后,他也揣着姐姐送的空间荷包带着巨额的财产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

等到叶九思和叶英离去数年之后,叶怀瑾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是会老的,怕叶九思将来认不出自己,他洗精伐髓后刻苦修炼,以期能早日和叶九思相逢。叶怀瑾心知叶九思最怜惜孩子,为了让自己将来还能硬着头皮撒娇,即便被自家师父师夫追得上天入地都死活不肯松口成亲。为此还厚颜拖着自家师父的妹妹来当做自己毕生的榜样,义正言辞地告诉别人自己的目标是破碎虚空所以绝对不要耽搁别人家的好姑娘。

叶怀瑾的天资不算绝佳,但好在他在音律上的天赋还是无人可比的,加上《战神图录》中悟出来的一些洗精伐髓的锻体功法,也算是卓有成效。叶怀瑾在四十余岁的时候总算突破了屏障,挥别了对自己非常不错的师父师夫,在万众瞩目之下破碎虚空而去。

然而他的一世英名差点就毁在湖水里,这个人生的污点完全可以和自己幼时的流浪经历相媲美。

叶怀瑾想过自己破碎虚空进入大千世界之后该如何寻找叶九思和叶英,他认为那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甚至可能要耗费十数年。

因此醒来时看见坐在窗边神色冷淡的叶九思时,叶怀瑾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几乎要以为面前这个面容和叶九思一模一样的女子是另一个人,因为当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是那样的沉凉冷寂,荒芜的令人心惊。那根本就不应该是属于叶九思的眼神,在叶怀瑾的记忆里,那个总是温柔含笑的女子就是如水的青瓷,那双美丽的桃花眼似乎一直都是情意脉脉的,但细看却平和而温柔,清透而灵秀。

如果不是叶九思怀里抱着让叶怀瑾再熟悉不顾的焰归剑,叶怀瑾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就是他那如春水般明媚的姐姐。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她不得欢颜

叶怀瑾早已非吴下阿蒙,如今的他的容貌身体虽然停留在生命最盛极的时期,但其实也是快要知天命的人了。看到焰归剑的刹那,他心中便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千百种的念头,最让他心惊胆颤的那个想法太过于匪夷所思,但是一想到大千世界大能无数,又不由得慌了起来。

对剑客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手中之剑,等闲不会转手他人,那位大人,莫不是……

“阿姐……”叶怀瑾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他年龄已经不小了,这么多年来又一直站在江湖的顶峰,被万众敬仰,他原以为自己再遇叶九思,会觉得很不适应。可是此情此地,他却突然觉得自己还是那个被她拎在手里可怜兮兮的小乞儿,满身狼狈,委屈到了极点,只想求得一个安慰。这样想着,他的眼眶便微微湿润了起来,他本想笑着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但是看着她的眼眸,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叶九思见他落泪,便是微微一怔,抿了抿唇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但这显然并不成功。她站起身走到床沿边,抬手抚了抚叶怀瑾成熟却越显俊秀的脸颊,拇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叶九思的动作温存如故,寂然一片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的怀念和温柔,可叶怀瑾看着这样的她,却只觉得万箭穿心,心如刀割。

叶怀瑾坐在床上,叶九思站在床沿,他一伸手便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脸埋进她的怀里,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阿姐。”他的声音是平和而冷静的,却透着一丝低沉的沙哑,他片刻的静默之后,才用飘渺的语调扯出满腔的悔意,“瑾是不是来晚了”

叶九思垂眸不语,没有安慰,亦没有动容。她只是抬手轻轻覆上他的后脑勺,揉了揉他的发。

故人重逢,明明是这样温馨动人的场面,却因为旧人难复而变得万分怅惘悲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九思才在床沿坐下,拍拍叶怀瑾的脑袋,轻声道:“你也长大了,阿姐都险些认不出你了。”

可不是吗如今的叶怀瑾早已没有叶九思和叶英离开时的那份年少青稚,如今的他,眉眼俊逸,气质温文尔雅,有种魏晋时期文人雅客的潇洒风韵。但他身形修长,挺拔结实,看上去非常可靠且有安全感。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正是男子人生中最好的年华,以往他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但是他洗精伐髓之后苦修音律之道,整个人便有一种阳春白雪般的清雅华美,矜持清贵,却带着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的温柔如水。

叶怀瑾孩子似地揽着叶九思的肩膀,亲昵地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听见她说话,不由得闷笑一声,低哑道:“瑾都四十多了,怎么可能还和十七八岁的时候一样长大也好啊,以前都是阿姐保护瑾的,以后就可以换瑾来保护阿姐了。”

姐弟二人一通话别,却大部分都是叶怀瑾在讲述自己的事情,而叶九思对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只字未提,叶怀瑾也不去询问。

有些伤口,看似痊愈,实际揭开来看,疤痂之下仍然是鲜血淋淋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

那日叶九思本想直接离去,却不料突逢叶怀瑾碎空而至。叶怀瑾受伤颇重,叶九思唯恐化光或者御剑会伤害到他,便重新回到了顾家,受到了夫妻两人的满含谢意和愧疚的道歉和留宿。叶九思拒绝了对方的谢礼,却接纳了对方的好意,暂时将叶怀瑾安置了下来。

如今叶怀瑾醒了,自当告别辞去,叶九思走出了庭院朝着主屋走去,打算和夫妻两人告别一声。

遣侍女进去通报,对方却没有给叶九思带路,不过一会儿,夫妻二人便急急而至,林姝华甚至笑着道:“仙长实在太过客气了,妾和夫君本想去拜见仙长一番的,却担心扰了仙长,当真是不慎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