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六十章】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2 / 2)

“你醒了啊”寒琪的声音也是淡淡的,但是莫名的,叶英却能从中听出几分咬牙切齿和愤恨,还有些许难言的委屈。

寒琪的确觉得很委屈。

他只不过是想吃几顿好的,结果害得自己被雷劫撵得跟只狗似的。莫名其妙担负了保护一缕残魂的因果,他原以为已经没有比这更凄惨的事情了,但是当叶英的残魂飘出玉横在他面前凝聚成形时,他才发现――原来真的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

看到叶英的瞬间,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记忆的片段,随即一股孺慕崇敬的情绪便从心口升腾而起。

那种感觉寒琪并不陌生,毕竟他曾经也是这么看自己爹的……

这个发现让寒琪很愤怒也很尴尬,他堂堂妖主,兽族王者,从洪荒太古时期活到现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从来都只有他坑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坑他了不过是两个年岁还不到百年的凡人,居然让他这么狼狈,简直罪不可恕!

但是愤怒之下又有很复杂的情感在滋生,就像现在,他明明想对他咆哮,但又想变回原型让对方挠下巴。

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他气得咬牙切齿,深刻的感觉到叶九思对叶英的感情到底是何等的舍尽所有,他几乎忍不住想要问她一句,女人你究竟为什么爱得如此卑微

仿佛恨不得焚尽自己的所有,融化自己的血肉,在那惨白的尸骨之上,破碎绽放出一朵纯白的花卉来。

这样卑微的入骨情深,即便是他不识人间情爱,也忍不住嫉妒起来。

“在下叶英,请问这里是何处”白发的男子气质风韵绝俗,雅致温文,虽然淡漠孤绝,却是端方有礼。寒琪撇头看着这个清俊秀致的男子,脑海中却闪过另一个女子清妍如画的容颜,那个笑醉春风的女子也有着面前这个男子的风骨,他们举手抬足的每一份气度都相似得惊人。

是了,是了,他们本就是师徒。

“你已经死了,是本座救了你,你现在只不过是一缕残魂,只有神智,而另一部分灵魂,应当还在你徒儿手里。”寒琪语气淡淡的,却看见叶英听见“徒儿”二字时微变的面色,有些轻嘲地道,“你也莫想着要去找你徒弟了,本座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招惹上天道的,也不想去理会。但你们二人若是没成仙倒还无妨,成仙了之后再次相遇,便会激发你们二人身上的死劫,劫难未化,你便贸然去寻找她,本座就不信你还能多一条命去给你徒弟挡灾。”

叶英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却是敛衽一礼,诚恳地道:“无论如何,叶某谢过前辈出手相救。”

听闻“前辈”二字,寒琪心中那种被冒犯的愤怒总算消减了不少,他挥了挥手懒散地道:“算了算了,本座吃了你徒弟为了保护你而传给你的功德,如今替她保你一命,也算成全了这个因果。等你徒弟过了这个坎,本座再送你回去也无妨。”

叶英一听见对方提“徒弟”二字,心中便忍不住牵挂,他沉默了良久,终究抵不过心里的担忧,问道:“思儿……如今可还好”

寒琪听罢不由得嗤笑一声,想起自己吞下的那一片记忆碎片,一时之间也有些默然,只是慢声道:“你死了,她怎么可能好”

叶英在叶九思面前死去后,那个明媚温柔的女子似乎也随着叶英的死亡而一同逝去了。她分魂,铸剑,甚至她顾不得自己还不稳定的境界,从昆仑天光直上九霄,寻遍仙神两界,都没有找到叶英的残魂。她翻阅大量的书籍,知晓爽灵之魂属地魂,会入地府,便不管不顾地打伤了鬼差,取来了翳影枝,直下九霄黄泉,闯入阴曹地府,只为了前去十殿九狱去问一句――世上可还有叶英这个人

天上人间,时间相差巨大,更何况她从九霄直入黄泉世间不过短短半载光阴,叶九思却已经寻寻觅觅了七年。

“我想见见她,或者让她知道我无事,也好。”叶英的心中泛起浅浅的涟漪,寒琪的话沉沉地砸在他的心口,让他古井无波的心涩涩地发疼。

“……你什么都不能做,本座也什么都不能做……”寒琪郁郁地说道,他的长发卷起一瓢水浇在他的头上,压抑的声音却沉郁得悲凉,“你徒弟现在情况很危险,半步为仙,半步为魔。这是她的命和劫难,若是不能熬过,便是万劫不复,你若是插手,她只会落得比现在更凄凉的下场。”

“但叶某不能什么都不做!”叶英突然间想起闭上眼睛的前一刻,眼神已经布满心死和绝望的九思,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哭得这么痛,哭得这么惨。她的泪水砸在他的脸上,心口,他只觉得自己心脏烫得几乎要烧起来,那种酸涩的感觉在充溢在他的咽喉乃至眼眶,有种仿佛玉碎的惨淡。他淡如天边流云的理智都被扯进一片滚烫的岩浆之中,分崩离析破碎了一地,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哑声道:“那是叶某的徒弟,唯一的弟子,她――”

她一直在哭啊――

叶英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晓的,但似乎在沉眠之中,他也能隐约感觉到叶九思的情绪,那或凄厉或无声的哭泣,都让他心疼不已。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此情此地,明明知道她悬于一线,他仍然什么都没法做,什么都不能去做。

他痛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

他答应过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他答应过要保护好她一辈子的,他答应过一定会带她回家的――

但是他食言了,他毁诺了,他一个誓言都没有做到,连自己的弟子都保护不好,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他没法接受。

寒琪静默地看着眸光不定,眼底一片暗沉的男子,半晌,才轻声道:“只是弟子吗”

叶英凝视着寒琪,沉凝如琥珀的暖棕色眼眸像是一层层化开的琼酿,明灭的水光里夹杂着几近颤抖的怜惜和执拗的坚定。

那是独属于叶英的固执,不容置疑的,无可改变的坚定。

“她是叶某毕生挚爱,此生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