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为见芳林含笑待,遂同温树不言归(1 / 2)

那个声音仅仅出现了一日,便很快失去了踪影,再没出现过。叶九思也安之若素,并不为之惊诧忐忑,只是随遇而安。

第二日,她也如同以往一般坐在台阶下,等着清俊优雅的少年步出房门,抱剑观花。叶九思托腮,这些年来她一直这样陪伴在少年身边,不远不近,有时候只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也会觉得心里平静如水,说不清的安宁祥和。

只是今日,似乎和往日有什么地方不同

“你是谁”清冽如泉还带点雌雄莫辩的少年音骤然响起,叶九思一怔,偏头看去。碎叶扶苏投射下一片斑驳的阴翳,少年容貌清俊秀致,黑发高束,一双暖棕色的眼眸仿佛凝固的琥珀,澄澈干净。叶英此时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神色却沉稳平淡,竟带了几分脱尘绝世的不悲不喜。

“你看得见我”叶九思讶异,却并不多想他物,心中很是欢喜。她温柔了眉眼绽颜一笑,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台阶,高兴道:“坐”

叶英瞥了她一眼,见她一身藏剑的服饰,心知应当是藏剑的弟子,且看衣饰的精致程度,应当是内门甚至是嫡传弟子。他顿时淡了眉眼,收了有些凌厉的气势,语气平平地道:“速速离去吧,剑冢剑气纵横交错,血气戾气难掩,不可久留此地,你既是藏剑弟子,应当知晓剑冢不可随意往来。”

其实只要实力到达了一定境界,山庄中也不拘着弟子不让他们来剑冢,不过是叶英幽居于此,才鲜少有人往来罢了。

“去哪儿我哪儿也去不了。”叶九思扬眉浅笑,只让人觉得雨落疏林,风过湘竹,当真是清妍如画,“坐吧,我在你身边待了很久了,只是你一直看不见我罢了。如今六年已过,我竟是还未曾知晓你的名字,只晓得你母亲唤你‘英儿’,你莫不是便叫叶英吧”

此时的叶英显然还没有数十年后的冷静,虽然沉稳,但乍听对方提起早逝的母亲,也很是讶异:“你认得家母”

叶九思摇摇头,淡笑道:“不认识令堂,但是却有过一面之缘罢了。这些年见你日日苦修,抱剑观花,已入道剑之境,实属难得。我本以为,当日你父亲怒而离去,弃你不顾六年余载,你是少年心性,纵使不恨,也必有怨,但看你的心境修为,竟是半点都不在意了吗”

叶英年纪虽小,但却很谨慎,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还说些胡话的女子,他本不想理睬的。但是听得她说出昔日往事,心中不免有些怔然,半晌,才冷淡地回道:“身为父亲长子,却不成才,无法负担起责任,父亲恼我,实属正常。我口舌蠢笨,道不明自己心中明悟,累得二弟须得接替我的重担,他本不喜武艺,却因我之故不得所愿。我愧对父亲和二弟,何来埋怨之说”

身为长子,本该继承祖训家业,无法负担起这份重担和责任,叶英已觉心中有愧,他虽被冷落,幽居于此,又何尝不是得了清净。

叶九思微怔,看着他那双越发沉静去仍然清明如故的眼眸,回过神来后却是浅笑:“你倒是好心性,令堂将你教得很好,知你如此,定然欣慰。”

“你到底是谁”叶英容色淡淡,一双暖棕色的眼眸却流露出一丝锐利,“藏剑山庄里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确实没有,叶英只是一照面,便能感觉到对方内息的深不可测,竟隐约有几分父亲的气势。而如今藏剑山庄兴盛不久,门下虽也收了弟子,但是也还未能成才,多是年幼的孤儿或者外门弟子。眼前的女子虽然身穿藏剑的衣饰,但是这份武功已非寻常,若山庄中真有此人,他不该不认识。

“非人非鬼,别人看不见,我也不晓得自己如今算是什么。”叶九思轻笑,伸出手道,“不信,你看。”

她伸出手要去抓叶英的手腕,叶英一拂袖便要避开,但是他却震惊地发现对方的手从他的衣袖里穿过,他的一拂袖并没有甩开她的手,倒像是碰上一团空气一般虚无。叶英有些不敢相信,叶孟秋虽然冷落于他,不曾给他请夫子,但是往日他也是看书自学,论学识也不逊色他人分毫。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叶英原本是信的,但是此时此刻,明晃晃的事实就摆放在他的眼前,却是让他无法反驳分毫。

但是惊讶只是一瞬,很快,叶英便又恢复了淡然无波的神情。正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莫怕鬼敲门,他也不担心自己面前的是什么魑魅魍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九思,第三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你是谁”

“唔……听那人所说的,我是你的弟子。”叶九思话音刚落,脑海中登时一阵清明,笑着道,“我想起来了,我名叶九思,取自君子九思之意,乃是你未来的亲传弟子,正阳门下。我本是黄昏日落之后随水而来的孤儿,被你捡了回来,后来便成了你的弟子。”

叶英抿了抿唇,想斥一句“胡言乱语”,但一想到方才之事,也不知晓如何反驳,只能抱着剑,听着叶九思的讲述。

叶九思语气平淡地讲述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先是成了一朵花,又成了一缕孤魂。怕叶英不相信,便捡了几件事情跟他说了,见叶英有些迷茫,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好奇之色,方笑道:“不过我却是不太记得从前了,也不知道我是死了还是作何,居然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了过去。”

叶英也寻了处地坐下,听到叶九思谈及“死”字,垂了垂眸,淡淡道:“那在你来之前,我可还活着”

叶九思不明所以,偏了偏头细细思考,点头道:“自然,师父是藏剑山庄的大庄主,若是出了事,我应该会有印象。”承认了身份之后叶九思改口也快,顺理成章地喊上了“师父”,此二字一出口,便觉得分外熟悉顺口,态度也变得恭敬了许多。

叶英轻嗯一声,却不开口,叶九思疑惑了半晌,才听他低声道:“我若在,你便不会死。”

一句话便砸碎了回忆了桎梏,无数画面纷扬而来,仿佛曾经也有一个男子,双眸轻阖,青丝成雪,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低低地许下一声承诺。

叶九思险些笑出声来,这世间竟当真有这样纯善正直的人,心若赤子,恬淡如莲。她一垂手,便碰到腰间的荷包,心神一动,便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串蛋叉叔叔的糖葫芦,难得狡黠地将糖葫芦递到叶英的面前,笑得十里桃花艳艳,诱哄道:“来师父,徒儿请你吃糖葫芦。”

叶英:“……”孽徒!

叶英默默地看着叶九思笑得明媚灿烂的脸,却不伸手去接。他虽然不出山庄,但并不代表他见识差,这糖葫芦一旦接过便会不由自主地说出一些俏皮话,大唐人士的最爱,门中的小弟子不知道被塞过多少次糖葫芦。眼前的女子既然是他的徒弟,怎么可以开师父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