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 意大利罗马, 罗马中心体育场, 德国队的休息室内。
尤利安尤利安尤利安攥紧拳头,抖着嘴唇,差么点没哭出声。
他的眼眶红了,是真的有了哭的冲动。
尤利安这样的表情一出,倒是把休息室内的所有人都吓着了。
“尤利安”奥古斯特先是有些惊讶,又是有些看开了的无奈。
“他”不, 不是他们, 明明就是“我我们太过分了”出口的声音带着沙哑与哽咽,尤利安深深的吸着气, 声线颤抖地说, “奥古斯特,我很抱歉我、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但是我真的我真的很抱歉我很抱歉”
“嘿, 尤利安, 别这样,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菲克左看看, 右看看, 怎么看都觉得,休息室内的这群大男人完全不像是会哄人的样子唉,真是没办法, 只能让他这个唯一拥有女朋友的人生赢家来安慰人了。
菲克走到尤利安的身边,虚搂着这名眼眶通红的小将的肩膀。
“尤利安,”出口的语气认真了点,菲克半压着眼,轻声道,“对我们来说,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为什么你看起来是如此的惊讶与不能接受这些事情应该都是众人皆知的吧,你可是奥古斯特的小球迷,你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这怎么可能
仿佛含着刀片,尤利安的哑声愈发的破碎与沉闷。
“我当然知道可是”可是尤利安想,这怎么能一样呢
尤利安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可是我我没想到不,我是说,我当然看过与奥古斯特沃尔夫相关的所有的文字总结但是那只是文字,上面说奥古斯特失败了,德国的不败战车就此抛锚了,对此感到完全不能接受的球迷们,为此发起了非常激烈的反对奥古斯特沃尔夫的大游行是的,菲克,我当然看过那段历史,但是也只是这样了,而不是而不是”
尤利安难受的快要哭了,他想,这就和他们在学校所上的历史课一样,当他们坐在下面听讲时,所认识到的不过是在哪一年于那几者之间发生了名为什么的战争,这场战争持续了多久,战后的人口伤亡与财产损失高达多少是的,只要上过历史课的都会知道这些,都会知道某几段特定的历史,然而,那也只是知道罢了。
通过书本文字知道某件事情,与通过当事人的亲口描述去知道某件事情这两者的区别,就像是自己站在球台前与坐在观众席中,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
这么一想,那股快要让眼泪被迫挤出的窒息感就更浓了。
一个没忍住,尤利安狠狠地用小臂压住眼,口中已经控制不住的呜咽出声。
这可是奥古斯特啊
这可是奥古斯特沃尔夫啊
这可是那个被所有的德国人所喜欢被无数的乒乓球迷所尊敬被无数的乒乓球运动员所仰望的奥古斯特啊
这可是他最最喜欢最最敬仰、最最崇拜、最最憧憬的外星人奥古斯特啊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一时之间,尤利安胸闷气短,大口的喘起了气来。
见状,菲克连忙抚了两把尤利安的背脊,加快语速,低声问道“好了好了,深呼吸,冷静点很好,好孩子,尤利安,快想想,那个时候的你才几岁十岁十一岁”
“十一岁”尤利安攥紧了拳头,深深地埋着头。
“看,”菲克口吻诙谐地问,“你那时候才十一岁,你跟着其他人一起攻击奥古斯特了吗”
“没、没有”尤利安猛一抬头,迫不及待的辩解道,“我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会”
“所以”奥古斯特的声音又出现在尤利安的耳边,尤利安侧过头,只见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就像是风平浪静却一望无边的辽阔海面
大海在注视着自己。
因为这样一个如此平常普通的眼神对视,尤利安难以自控的感到了一阵浓浓的沉闷与难言的难过,他只看到奥古斯特的唇线动了动,再次开口的男人,稍微地放慢了自己的语速。
“所以,”奥古斯特只是说,“这就可以了,尤利安。”
但是尤利安还是感到很羞愧,一种难以用文字来形容的羞耻将他的全身侵占充满。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呢尤利安感到了一种根本不能理解的、匪夷所思到极点的困惑。
那些人,他们,这些德国人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呢
“你是不是在想”
正当尤利安越想越困惑,甚至感到了几丝针刺般尖锐的疼痛时,耳旁,奥古斯特那熟悉而磁性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尤利安神色难堪的转过头。
奥古斯特仍然是笑着的“尤利安,你是不是在想,那些人怎么能这么做呢”
尤利安沉默了一会,闷声不吭地咬着唇,狠狠地点了下头。
奥古斯特叹了口气“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所问的那个问题了。”
一开始所问的那个问题
那是一种犹如隔世的恍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进了难以脱身的沼泽,尤利安艰难地保持着脑中的清明,他想,一开始的问题那是什么对啊,到底是因为提到了什么话题,奥古斯特才会为他讲述这段早已过去的往事的
尤利安那又低又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是说”尤利安道,“我问的那个问题英格兰的约恩兄弟,在双打的领域中,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强的吗”
奥古斯特点头颔首。
“可是”那双已经被攥成拳头的双手是握的越发的紧了,尤利安说,“可是,通过你刚才的那段描述,我已经知道了,英格兰的约恩兄弟并不是横空出世的,从他们出现在职业乒坛的赛场以来,他们是逐渐进步越来越接近我们、越来越接近奖杯,直到那一次”尤利安的呼吸一滞,缓了一会,才艰难地继续说,“那一次的奥运会双打决赛,是他们第一次打破了壁垒,之后有输有赢,才渐渐形成了如今的格局。”
而这就是奥古斯特想说的了。
当然,在那之前,先要接着之前的回忆继续说。
那一年,奥运会的乒乓球赛事彻底结束后的第九天,德国乒乓球国家队踏上了返回故国的道路,而奥古斯特沃尔夫则选择接受了德特里希尼克拉斯的建议,购买了性极高的头等舱的机票,踏上了前往意大利佛罗伦萨的旅程。
意大利,佛罗伦萨,这是一个奥古斯特不曾来过的地方。
下了飞机后,正如德特里希所言,他的堂姐亲自来到了机场接他。
坐在特地贴了不透明保护膜的车里,第二次的,奥古斯特的心里升起了歉疚。
第一次,是因为他确实害的他们的队长,在最后的一届奥运会里,连一块奥运会的金牌都没有拿到。
第二次,就是现在,因为他的关系,还要麻烦德特里希队长的亲人,这位他从来都不认识的女士。
“真是麻烦你了”坐在副驾驶中,用指腹缓缓地摩擦着被岁月染上了陈旧色泽的安全带,奥古斯特有礼的道谢以及道歉。
德特里希的堂姐是一个性格豪爽的女人,她当然知道在这个只有十九岁零三个月的年轻人的身上,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她为此感了愤怒,也为此感到了心疼。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对奥古斯特先入为主的好感,谁叫她的堂弟总是三番四次的对这位小后辈大加赞美,并且在这次的事件中嘱咐了她千万遍,一定要照顾好奥古斯特呢
“不用这么客气,”这位性格豪爽的堂姐道,“在你住在佛罗伦萨的这段日子里,你完全可以把这里当成是你自己的家,如果你不愿意哦,这是德希说的,你的队长、我的堂弟德特里希他说不要被你的这张脸给骗了,你的性格其实很倔强又很强势,所以,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是拥有顶级服务的高级民宿,你可以选择付款,然后毫无芥蒂地向我们索求你需要的任何东西。”
奥古斯特被这样的说辞逗笑了。
他笑了起来,零碎的金发落在他的额前,扫的他的额间发痒。
“很少见的铂金发色,”趁着红灯,堂姐侧头看了一眼,不由称赞道,“非常纯正,天生的吗”
“是的。”奥古斯特摸了摸有点长的头发,在考虑要不要稍微剪短一点。
绿灯了,堂姐又挂挡踩下油门,一边开车一边说“我是一名画家,可能无法与你有很多的共同语言,但是我很乐意为你介绍佛罗伦萨这座艺术之都的美妙之处,也很乐意带你领会雕塑油画的美丽与神奇,与此同时,奥古斯特我可以直接这么叫你吧奥古斯特,你来到这里是度假的,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全身心的放松自己如果你不想外出,你就当一个彻彻底底的蹲家宅男;如果你还想打球,德希在佛罗伦萨也有自己的房产,他的房子中有乒乓球台与发球机,我可以带你过去,你也可以选择住在那里;甚至,如果你想外出,请相信现代人的伪装与化妆技术,我完全可以把你打扮成一个身高、体型都与奥古斯特沃尔夫不同的健壮老人,你同样可以自由出行当然,如果选择最后一种,现在正值夏天,你的脸上可能会不太舒服总之,奥古斯特,你不是来避难的,你是自由的,就当做是为了我吧,请一定要尽可能的放松你自己,我可不想听到德希每天都打电话,和我唠叨个不停。”
他有个好队长。
在再次道谢之后,奥古斯特发自内心地想,他真的有个好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