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现阶段的国乒队依旧稚嫩,可是这个稚嫩的国乒队,再也没了那些将无数球员们生生勒死的腐臭深根。
在苏舟的讲述中,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还剩下五分钟。
苏舟停下了话头,试探着问“武叔叔,我讲了什么多,你不想也对我讲点什么”
讲点什么
武海峰摇了下头,又顿住,道“你想了解一下监狱生活吗”
除了这个,他实在是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监狱内与监狱外,哪怕有着电视这个媒介,终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好在他的刑期只有两年半,如果是十二年半、二十年半当他再度出狱,说不定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在外面的世界生活了,正如肖申克的救赎里,那个服刑多年、终于出狱,在外面的世界游荡许久后,却选择上吊自杀的老人一样。
监狱生活“如果你想讲的话”苏舟迟疑着、
“像是军训。”武海峰如此形容着,他的描述很简洁,因为监狱内部的生活的确很枯燥,死板而规律,“没有那么的残酷和难熬,帝都监狱的看管力度很严,监狱内部也没有形成什么地头蛇或者小帮派。”
“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洗漱,整理内务,我们必须将被子叠成豆腐块,除了日用品和衣服,房内没有其他的杂物。”
“六点五十,时长为四十分钟的早餐时间。”
“七点半,出工,也就是所谓的生产劳动。”
“工作三个小时,十一点半是午餐的时间。”
“没有午休,十二点半,继续出工。”
“下午的工作时间比较长,有五个小时,到了下午的五点半才会收工,然后是晚餐时间。”
“六点半之后是自由的如果你的工作没有做完,你需要继续去完成你的任务除此之外,下棋、看书、聊天、电视这是我们休息的时间。”
“晚间十点半,熄灯,睡觉。”
“第二天,继续重复,一周七天,循环以往,没有周末,没有双休。”
“很规律。”武海峰总结道,“标准的八小时工作制,不会比那个时候更累了。”
苏舟动了下唇,阖下了眸。
时间还剩下三分钟。
武海峰忽然厉声斥道“苏舟,抬头”
苏舟反射性的听从了命令。
面前,身穿深蓝色囚服的老人面无表情,眼色凌厉,不像是个犯人,像是又成了站在场边的教练。
但是这股严苛感只是一瞬。
他随即又成了那个退下来的疲惫老人。
日薄西山,垂垂老矣。
“苏舟,你没有必要低头需要低头的是我。”
他撑住头,摊开的手掌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好人好报,恶人恶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以前啊好多好多年前了,我爷爷总是神神叨叨的念叨这句话。”
“这人呐”武海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缓缓的说,“犯了什么事,只要害了他人,早晚,都是要报回来的。”
“瞧瞧。”维持着闭眼靠椅的动作,他他的口吻不再平淡,“只论结果,我让那么多小将半途折戟,现在,就是我应得的报应。”
时间还剩下两分钟。
却没有任何人开口,又变成了最初的死寂与沉默。
屋外,正有狱警朝这里走来。
武海峰忽然又道。
“苏舟,好好打球,如果真的想为我考虑什么,你就好好打球,使劲打球,拼命打球。”
“刘捷和你舅舅过来的时候,我对他们说过这句话,现在,我也把这句话告诉你。”
“待在监狱里,苏舟,我很安心。”
狱警站到了门前,低头看着腕表。
时间还剩下最后的几十秒。
苏舟痛恨起了自己在言语上的匮乏。
武海峰说的都对。
正是因为他的言之有理、言之正确,正是因为他确实该遭人痛恨,又确实应被人钦佩,万千的情绪冗杂到一起,让嘴唇的闭合变得尤为困难了起来。
“行了。”武海峰看了看挂在墙头的钟表,又透过小小的铁栏窗扉,看到了拿起警棍的狱警,做出了准备敲响铁门的动作,“苏舟,别说什么了,回去吧。”
最终,深深的注视着武海峰,苏舟抿紧唇,选择了不张口。
咚。
咚。
咚。
警棍与铁门的碰撞,沉重的敲击了三下,狱警粗犷的声音亦是传入了房内。
“时间到了。”
苏舟重重的弯下了腰,冲着武海峰郑重的鞠了一个躬。
武海峰本是想安静的看着苏舟离去的。
却在苏舟直起身板的那一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尤为难以启齿的表情。
苏舟紧闭的唇线霍然分开“武叔叔,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门外又传来了狱警的催促声。
武海峰沉默着。
苏舟直视着武海峰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武叔叔,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武海峰终是道“你刚才说了,谭泽他也再次进入了国家队了。”这是陈述句。
是的,苏舟说了,但是考虑到在那一场无比震撼的新闻发布会上,武海峰曾经公开对谭泽道歉他着重提到了谭泽,而不是其他人,足以看出,谭泽的离开,在武海峰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深邃的伤口,尽管武海峰本人才是推波助澜、促成谭泽主动离队的那一个。
出于对武海峰的关心,苏舟特意没有三番四次的提到谭泽,而是将谭泽平凡化成了无数队友中的一个。
现在看来,这一点刻意,却是苏舟做错了。
门外,狱警再次用警棍捶着门,同时,响起了电子锁开启的声音、以及原始的钥匙开锁的声响。
第一声已然问出了口,剩下的,似乎就变得格外容易了。
两人的问答极为简练,语速极快。
“他还好吗”武海峰问。
“很好,每天笑口常开,训练的非常积极。”苏舟答。
“实力方面”武海峰又问。
“那三年的确是浪费了,但是谭泽在队中绝对能排到前三,前途不可估量。”苏舟答。
“他还喜欢打球吗”武海峰最后问。
“喜欢的。”
狱警拧门而入。
苏舟最终道“他还是很喜欢、非常喜欢打球的。”
今天是星期三,队内选拔赛的第一天。
第一天的赛事结束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单就报名单打的球员而言,今天有着两场比赛的,明天将有三场;今天有着三场比赛的,明天便只有两场。
在食堂共进晚餐后,与以往训练结束后的每一个夜晚一样,晚间八点左右,苏舟与谭泽结伴而行,踏上了返回球员宿舍的路。
大概是附近的哪个地区下了雨,八月初的晚间八点,天色尚未完全暗下,夜风罕有的带着凉爽的味道。
谭泽拉着苏舟,说着今天的比赛。
说着说着,谭泽觉得有点不对了。
是不对劲啊怎么他压着苏舟走苏小舟还不反抗一下啊太安静了吧
“苏舟苏小舟苏舟同学隔壁小苏想什么呢,这么愣的”谭泽晃着手问。
苏小舟同学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谭泽都有点不适应了。
“苏舟”收了戏谑,谭泽停下脚步,皱眉问他。
苏舟立在原地,沉默片刻,转身看他。
他描绘着谭泽的眉眼,半响,忽然用双手握住了谭泽的肩膀。
“谭泽。”苏舟道。
谭泽“”
“你如果生气了,可以先揍我”苏舟郑重道,“我就站着绝不反抗”
谭泽更莫名了,赶紧撸了一把苏舟的被凉风吹的满天飞的黑毛。
“行行行不对,不行不行不行,好好地这是说啥呢有话好好说啊”
早死早超生,苏舟利落的选择了早死。
“谭泽不是今天不是明天甚至不是明年也不是后年”
“就是那个什么在武海峰的有生之年没错就是你心中现在正在想的那个人在他的有生之年你有没有考虑过去见他一面”
“当然拒绝也完全没毛病同样是非常正确的无论怎么样我都支持你区别只是你要揍我一顿还是不揍我一顿而已”
话一说完,苏舟接着就萎了。
这事不占理,毕竟,对于谭泽本人来说,武海峰是加害者之一,而谭泽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永远没有人能代替受害者本人做出任何决定。
馊了的粥粥低下头小声道“好了,你可以选择揍我或者转身就走,选择跟我绝交三天不对三个小时了”
夜风微凉,凉中带爽。
这样的风吹了谭泽一头一脸。
谭泽“”
啧。
作者有话要说 粥粥和咸咸都没话说这章是周六的更新:3」
周日的更新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