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什么”

白昊知道逃不过,只得将对话照实复述了。

白晟脸色越来越黑,忍了半天,长叹一声:“白昊啊白昊。算了,不会再有下次了,好自为之吧。”

白昊是典型的中二少年,被冒犯了就要加倍奉还,但听到这样温和而心寒的语气反而胸口发堵,自知理亏地咬着牙不反驳。

白晟见他这样,又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下次见面给大哥好好道个歉。这次也是他说得太过了,但他带着病巴巴地跑过来,就为了羞辱你不成小昊,你也这么大了,比我还高了……大哥不就是那性子么。”

“所以别人就该无条件地体谅他”白昊又腾地冒火,“我知道我不该说那话,但是二哥!这么久了,每一次每一次,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只会让我忍着。是,他是值得同情需要照顾,可是说得难听点,不就是断了腿吗!他就打算后半辈子都这么烂掉了”

白晟的表情冷了下去,手也收了回来:“你没资格说这话,我也没有。”

“你每次都劝我,怎么不去劝劝他小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你也怕他――”

“白昊!”白晟喝了一声,愣是把白昊震得闭嘴了。

白晟胸口起伏,半晌才说出一句:“回去专心学习,别再闹事,否则我也帮不了你了。”说完也不理会白昊的反应,径自离开了。

他的确很怕白祁,那是一种比梦魇更深入骨髓的畏惧。

白昊浑然不觉发生过什么,他却永远抹消不了对那一幕的记忆。

那时候白祁正在手术过后的恢复期,医生要求家属去安慰病人,保持乐观心态、积极配合复健云云。白晟不相信在发生那种事情之后,照本宣科的安慰还能对白祁起什么作用。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每天硬着头皮在病房里绞尽脑汁地劝说,指望着能收到哪怕一丝丝效果。然而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了。

起初的一周白祁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化成了石像。后来当他终于能开口,就对白晟说:“我动不了。”

“不会的,医生说你这是不完全性的,运动功能还没有全部消失,只要好好锻炼――”

“我动不了。”白祁只是木然地重复道。

他们曾试图把他带到复健室做例行的训练,但无论怎么折腾,那双本该保留了部分知觉的腿就是纹丝不动。白晟束手无策,医生也从未碰到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最后他们只能放弃,让白祁自己待着。白晟仍旧不甘心,隔几天就会旁敲侧击地说上一说,劝他为了自己的健康合作。

然后有一天,当他再一次开口的时候,白祁举起搁在病床边的水果刀,直直插进了自己的大腿。

血液迅速渗透了病号裤,像在布料上开出了一朵妖异的花。

白晟吓得跪倒了下去。

白祁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了笑:“现在你相信了么”

双腿毫无反应,如同死物。接着它们开始痉挛。

白祁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医生把白晟拉到了一边:“你不能再刺激他了,如果再发现自残行为,一定要立即通知医院。”

“自残”这个词听上去陌生而没有真实感。白晟茫然而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医生,我哥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医生低声说出一个术语,白晟懵了。

“总之,密切观察,但别让他感觉到压力,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再来进行药物治疗。”

值得庆幸的是,情况并没有继续恶化。白祁从那之后就没再自残过――至少在传统意义上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把自己关进了那间暗不见光的寓所,断绝了所有人情往来,像遵照着预设好的程序般机械地活着而已。

白昊懵懵懂懂,自个儿还没长大,只是出于本能的同情关心着白祁,然后被白祁一次次地气得跳脚。白晟不敢对他多说,只能劝他别跟大哥置气。

其实白晟心里知道,自己从那之后就怕白祁怕到了骨子里,即使面对面地说话,也如履薄冰。仿佛只消轻轻一弹指,就会让哥哥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他无能为力,因为即使有谁能扭转这死局,那个人也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