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爬起来就跑, 她第一件事儿想的不是那祯禧,也不是冯二爷,想的是她兄弟。
她脸色依然是带着浓妆的,加上又哭又笑的, 散着头发跟一个疯子一样的, 到了火车站。
早上冯二爷去接了人,一大早儿就等着了,亲自送过去的, 那祯禧站在火车外面,人都已经安安稳稳的上车了。
五姐儿没有在这里找工作, 三姨娘不答应, 一大家子都回去,留着女儿一个人在这里,她绝对是放心不下的, 还是回北平去,一大家子, 哪怕就是饿死了,也要在一起才好呢。
“五妹辛苦了, 平日里在家里, 多有帮衬。”
五姐儿抿着唇,不习惯那祯禧突如其来的夸奖。
那祯禧是突然感觉到的,这么一大家子,过去多少年了,也都成为一家人了, 没小时候那么大的隔阂了。
她从年少的时候,就有很清楚的界限,小妾就是小妾,庶女就是庶女,小少爷再金贵,可是四太太在一天,他就得孝顺,这是规矩,满族人家的规矩。
所以,她觉得二姨娘三姨娘被冷落,是理所应当,当人家小妾的应该是知情知趣儿,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她吃用的是最好的,从不关心家里妹妹们有没有,那时候觉得很对,就应该这样。
可是现如今看着,瞧着小少爷也长大了,背着老爷子上火车,又看着三姨娘跟着四太太后面,忙前忙后的,只觉得愧疚。
眼睛里面热热的,人啊,相处好了,都凭着一颗心来过日子,哪里就去分什么高低贵贱呢。
所以,她瞧着小少爷,瞧着五姐儿,只觉得不容易,亏欠良多。
那老爷子端坐在窗户前看,看着那祯禧,再见面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一天了。
他这个年纪的人了,也就是最后一次来上海了,折腾不起来了,多看一眼少一眼。
小四跑的鞋子都掉了,她恨自己为什么都是高跟鞋,连一双布鞋都没有。
跑进火车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她看到了日本人,手里面拿着东西,她心里面记着小蝴蝶说的话儿。
她就使劲的跑,想着能上火车,去把人喊下来,再不要坐火车走了。
可是她追不上,来不及了,日本人的□□,马上就爆炸了。
日本人已经很有秩序的往火车站外面走了,执勤的警察也接到了命令,往外走。
他们得出去,出事了省的伤到自己不是吗?
小四只觉得火车站为什么那么大,人为什么那么多,可是她不敢去大声喊,不然一个花生米下来,吃不了兜着走。
她擦着那祯禧走进去车厢,跟个疯子一样,她似乎都能听到时间倒计时了。
她瞧着小少爷看到她了,她长发散着,跟个疯子一样的,小少爷下意识的站起来,挡在家里人前面,五姐儿吓得缩起来,三姨娘回护着她。
小四想说什么,可是来不及了,她自己抱着那个炸弹盒子,拿着就往外跑,跑的时候她很怕,因为这是死路一条。
她对生命的恐惧,极度的恐惧,她不知道也许在下一秒,或者是下一分钟,也许就爆炸了,她只能尽可能的远离人群。
后面有人追着她跑,她希望不要跟来。
终于跑过了火车的车身,然后一下子扑到了空旷的火车轨道里面去,砰的一声。
她仰着头看着的时候,能听到远远的,有人喊她四姐。
听得清清楚楚的,明明白白,她想真好,这傻孩子,从小就傻,但是记人记得清楚得很,过去多少年了,她成了这个鬼样子,竟然还记得她啊。
火车站出现爆炸事件,人都乱了,一个劲儿的往外跑,出口堵起来死死的,刚才出去的日本人跟警察,这时候好像是门神一样,堵起来不让人走的那么痛快。
乱成了一锅粥,没有人敢去看一眼火车轨道里面的小四,她连个骨头都不剩。
爆炸的地方,离着火车亚远远儿的,她到死都没有跟那家的人打招呼。
就跟老爷子当年说的一样,出了这个门以后,再不要提起来那这个字儿。
她做到了,一个字儿也没提。
小少爷疯了一样的,逆着人群往里面钻,他要去看看,三姨娘拉着不许去,“好孩子,你听话,你听话,要死人的。”
“那是我四姐,是四姐啊。”
三姨娘就觉得这孩子魔怔了,“怎么能是你四姐呢,你四姐早就去美国了,去过好日子去了,不是那个女人,那不是你四姐。”
小少爷打小就老实听话,甚至是显得愚笨,可是他这次,说什么都不听,三姨娘拉都拉不住了,甩开了人就往火车道里面跑。
冯二爷护着家里人,找了车站管理处的办公室,把门打开让大家进来,自己把这门,生怕还有人投炸弹。
真的是丧心病狂,火车站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