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曦却仍旧牙关紧咬,只从齿缝中露出些许呻吟。
顾君昊听着那声音,皱眉道“早知道该趁着她睡着的时候换药才是。”
吴哲听见了,叹了口气“就算睡着了,换药的时候肯定也会疼醒的,与其如此不如让她多睡一会,好好歇歇,睡醒了再换药。”
说话时手上动作没停,干净利索又毫不留情地清理着伤口。
这样的酷刑一直持续到伤口上的旧药被刮除,新的药一点点敷了上去。
珠玉膏确实是好东西,别的不说,单这缓解疼痛的功效就不知比吴哲昨晚给她上的药好了多少。
阮芷曦紧绷的肩头总算放松一些,紧咬的牙关松开,重重地吐了口气。
顾君昊听到这动静还以为是换完药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女人的肩头仍旧裸露着,吴哲正用一块小小的玉板给她上药。
他赶忙又收回了视线,过一会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皱眉道“吴太医,要不要再多用点药就这么薄薄一层行吗”
他明明记得昨晚吴太医给阮芷曦的伤口上了厚厚一层药,怎么今日就涂这么一点
吴哲头也没回,宝贝似的拿着手里的小罐子“这是珠玉膏,可不是昨晚的药能比的,涂这么一层就不知比旁的烫伤药好了多少,一次用多了反倒是浪费。”
“少夫人这伤口略有些大,可珠玉膏就这么小小一罐,就算是省着用,一次也要用不少呢,用完了可就没了,更要省着些才是。”
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将肩头的药上好,又顺手把额头的药也上了,过一会等药膏渗进去一些,才用干净的棉布重新把伤口包扎起来。
处理停当,他又将药箱整理好,退出去告诉周氏和林氏可以进去看望阮芷曦了,自己则回到了顾家给他准备的小院。
林氏见阮芷曦脸色煞白,就知道她刚才换药一定吃了苦,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疼怎么也不喊几声呢”
她跟周氏刚才在外面什么动静都没听见,就知道她八成是在强忍着。
阮芷曦换完药觉得好多了,虽然脸色仍旧不太好,但还是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赏赐的珠玉膏真的很好用,涂上之后一点都不疼了。”
林氏嗔她一眼“不疼还出这一脑门子汗”
说着抬手给她擦了擦,但见她现在说话时神色比之前放松很多,想来那珠玉膏确实是有效的。
她不忍让阮芷曦受着伤还一直应付自己,又坐了一会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伯母这就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你好好歇着,伤好之前什么都不要管,若是有什么急事,就让人去国公府找我,我立刻赶来。”
“能有什么急事啊,”阮芷曦笑道,“吴太医都住在府上了,有他亲自照料着,我这伤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好了,伯母不必挂心。”
“那是最好。”
林氏点头道,说着却又忍不住看了看她的额头,心里止不住的担忧。
珠玉膏再好,也不可能真的让那些烫伤了无痕迹,她的芷汐从此就要带着这些疤痕过日子了,也不知顾家会不会嫌弃她。
可这些她又不好说出来给阮芷曦平添烦恼,只能憋在自己心里,强颜欢笑地跟她道别,扶着徐妈妈的手从床边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临走前跟她说起另一桩事。
“你先前不是说你名下有间铺子连年亏损,不想要了吗”
“你伯父一直让人盯着看有没有人买,前几日总算找到了买主,对方给的价钱也合适。”
“你要是确定要出手呢,就把那铺子的房契地契,还有你自己的那枚钮印给我,我们直接给你办妥了,这样就不用你自己亲自出面了。”
阮芷曦受了伤,一时半会肯定是不能出门了。
但生意可不见得等人,待她养好了伤再想卖,人家说不定就不买了。
她点了点头,道“那就辛苦伯父伯母了。”
说着让听雨拿着她的钥匙去匣子里把钮印和房契地契取出来。
那匣子是阮氏专门用来装这类贵重物品的,只有她自己有钥匙,旁人谁都没有。
听雨按她的吩咐拿了钥匙把匣子打开,找出钮印后又翻找房契,谁知刚打开一张纸,整个人就愣住了。
阮芷曦见她半天没过来,皱眉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登时冒出两个字要完
“听雨,你”
她才刚开口唤了一声,听雨就猛地转过身来,一张脸白的吓人,急冲几步走到顾君昊近前。
如果换做听霜看见这张纸,说不定还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周氏他们走了再单独找阮芷曦问清楚。
但听雨这个急脾气,怎么能冷静的了
她根本没听到阮芷曦叫她,死死地瞪着顾君昊,颤声问道“大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丫鬟忽然这般不懂礼数的质问主子,房中众人均是一愣,不明所以。
唯有顾君昊跟阮芷曦一样想到了什么,脸上顿时血色尽退,动作僵硬地转头看向床上的女人。
阮芷曦无声开口“rry”
但顾君昊听不见,听见了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听雨是国公府出来的丫头,林氏见她忽然失态,皱眉问道“听雨,怎么了”
听雨回身,颤抖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夫人,您看”
林氏接过,还没看清内容,光扫了眼开头就愣住了。
“和离书”
随着这三个字,房中顿时变的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周氏最先回神,顾不上礼数,一把将那张纸从林氏手里拿了过来,见那果然是一封和离书,还是他儿子亲手写的甚至签了字盖了印
“君昊你疯了”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
顾君昊站在原地“我”
他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就见林氏身子一晃,险些晕了过去。
徐妈妈赶忙扶了一把,惊呼一声“夫人”
阮芷曦也下意识想起身,却牵动了肩上伤口,闷哼一声跌回到引枕上。
听霜唤了声“少夫人”,忙又来照顾她,房中顿时乱作一团。
好在林氏想到自己的侄女受了委屈,自己要给她做主,硬撑着一口气缓了过来,搀着徐妈妈的手坐到了桌边。
“你要跟我们芷汐和离就因为她破了相,你就要与她和离”
她说着用力在桌上拍了拍,怒不可遏“你别忘了她的伤是怎么来的你这个做儿子的在自己母亲有危险的时候又在哪儿”
她并不是个挟恩图报的人,也并不认为芷汐不该在危难关头去救周氏,可她的芷汐受了苦破了相,把周氏救了下来,最后换来了什么
这话说出口,别说顾君昊了,周氏脸上都挂不住。
顾君昊赶忙解释“不是的不是”
可说着不是,却又说不清为什么写这和离书,难道要告诉林氏,是因为他怀疑她的宝贝侄女是个妖物吗
林氏横眉倒竖“不是什么不是这和离书难道不是你亲手写的吗状元郎的字迹我可还是认得的”
顾君昊的书画很是不错,他与阮芷曦成亲后,镇国公还特地找他要了一些字帖,拿给自己府上那些皮猴临摹,林氏也不止一次称赞他的字好,又怎么会认不出这封和离书到底是谁写的呢
“确实是我写的,但我不是因为她破相才写的,这是是之前写的了。”
“之前”
林氏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转,眉头依旧紧拧。
“什么时候宝榕寺那回吗因为芷汐说错了话,让你觉得丢了脸”
“也也不是。”
是那时候写的,但不是因为这个。
他脑子里一片懵怔,想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
阮芷曦估计再这么下去他要被逼疯了,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伯母,这是个误会,那和离书是之前我跟夫君发生口角的时候他一时恼怒写的,写完就后悔了。是我自己不肯还给他,说他以后若是再惹我生气我就签字盖印,直接跟他和离。”
林氏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红着眼睛道“这个时候了你还帮他说话什么误会能让他一怒之下写和离书你们倒是给我说说啊若是你的错,我绝不护着你,可若不是你的错”
她说着狠狠地瞪向顾君昊“谁也别想欺负了我的芷汐”
眼看着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周氏只得代自己的儿子道歉。
“夫人,这件事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教子无方,让芷汐受了委屈,我”
“与我娘无关”
顾君昊见不得母亲为自己低声下气,出声打断。
林氏冷笑“那与什么有关难道真是我们芷汐做错了什么”
“不,不是,”顾君昊道,“是是我自己”
他低垂着头,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闭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因为我不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