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安荣来他家里与他商谈工作的事情时，江顾玥忍不住开口问：

“我和林祐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安荣比他还吃惊：“什么关系?还能是什么。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因为啊，”江顾玥掰着手指说，“我以为我们是交往多年的情侣。没想到，我正处于追他而他没有拒绝我的阶段?”

周安荣唔了一声：“真的吗?说实话，我其实不太了解你和林总的事情。多数是听‘以前的你’讲给我听的。”

江顾玥问：“以前，我是怎么说的?”

周安荣吸了一口可乐，“在你的描述里，林总对你是真的很好，让我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不过……”

周安荣的表情十分犹豫。

江顾玥着急：“不过什么?”

周安荣还是左右为难：“我不能说，要是以后你的失忆痊愈了，肯定要打死我。”

江顾玥再三向天保证，他才无奈地说：“好吧，你以后可千万不能怪我。虽然在你的描述里，林总和你是情侣关系，但你以前有个毛病。”

“嗯?”

“你很喜欢说谎话。”

“……”

“而且经常说谎话。”

江顾玥心想，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原主要是恢复过来，那就是革职处理。

不过，江顾玥问道：“你的意思是，以前的我，对你说的话不能当真?”

周安荣说：“不能尽信。有时候你和林总的绯闻，都是你自己爆出去的照片。”

”……“江顾玥没想到原主如此无聊。

周安荣说：“而且说实话，那可是林总诶，肯定是不好追的。这么多年了，林总绯闻不断。但说来也奇怪，每隔三四年后，林总就会断绝和绯闻对象的一切关系。”

江顾玥突然心里咯噔了一声。

“那，我和林祐在一起，有多少年了?”

周安荣略一回想。

“三年?三年半?”

“……”

好像也差不多了啊。

江顾玥的心猛地一跳。

自从周安荣说过这句话后，江顾玥就有些在意。

之后某一天，江顾玥在家中看工作合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打开一看。

是一条娱乐新闻。

“‘新声’传媒总裁新欢秘密上位，取代当红小生逆风翻盘。”

娱乐新闻上，是一张模糊的照片。

林祐和另一位男子，上了同一辆车。

那位男子不是江顾玥。

以往这种消息，江顾玥根本都不会放在心上，甚至都不会打开看。

但是……

江顾玥还是略微发怔了片刻。

“肯定是假的新闻。”

——说这话的不是周安荣，而是江顾玥。

周安荣看到了那条新闻，打电话给江顾玥。他本以为要说些安慰的话，没想到江顾玥比他淡然多了。

“造谣都不打草稿。”

“你倒是想得开。”电话里，周安荣说，“不过真没什么，林总经常被造谣。可能是工作伙伴……”

江顾玥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下心情。

肯定没事的。

昨天，他和林祐还那么甜蜜。

所以绝对不可能。

当晚林祐回家，江顾玥稍微观察了一下。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英俊的侧脸，精致的动作，甚至连突出的喉结都很好看。

出轨的男人绝对不会像他一样镇定吧!

林祐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冷声开口：

“为什么看我?”

江顾玥哈哈笑了笑，“当然是因为你好看。要收费吗?”

说完，从旁边拿起纸巾当钱，塞在了林祐的衣服里。

林祐早已习惯他莫名其妙说出来的台词，只当他是又犯病了，根本不理他，继续翻手中的工作。

江顾玥躺在他身后的床上，心想。

一个有钱，而且英俊，还勤劳热爱工作的男人。

太完美了吧。

可是，真理就是：完美既不完美。

完美的存在就是不完美的本身。

每一个完美的男人，背后都藏有不完美的地方。

只是，林祐的不完美，还没有展现给我看。

莫名的，江顾玥有一点点心痛。

当然只是一点点而已。

江顾玥在家中休息了一周，终于等到了拍广告的薪水。

当他拿着周安荣给他的卡时，手都在哆嗦。

谁能想到，上辈子一个月一千块钱的职员，居然也能日入百万……

没见过世面的江顾玥，第一次有了爆火后的实感。

周安荣在旁边警告他：

“以往你的片酬，都是直接打给林总保管的。这次你工作的事，完全没和林总商量，还私自拿了工资……”

江顾玥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他：

“我可不是要做坏事啊。我弄丢了林总的礼物，现在用薪水弥补买个新的，才能减少‘家庭矛盾’。”

周安荣哼了一声。

不过，他也知道江顾玥是急着用，也不是胡乱花钱。

所以，他没将这件事告诉林总。

周安荣心想，既然林总主动提起了戒指的事，那就证明林总很在意这份礼物。

如果要是让他知道，礼物丢失了，一定会破坏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在这种事情上，实在没必要让林总知道。

周安荣开着车，跟江顾玥去买东西。

两个人逛了大半个城市，终于找到了一枚差不多的戒指。

只不过……

价格相去甚远。

周安荣一边开车带江顾玥回家，一边抱怨着说：“林总的戒指肯定是定制的啊。怎么可能在商场里买得到呢?”

戒指中蕴含着设计师的理念。

更重要的，是材质的不同。

仿者千万，而正品唯一。两个人挑来挑去，也不过是在寻找‘款式相同的仿造品’而已。

“没关系。”

江顾玥举起手，看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外表毫无区别。

他倒是很满意，看来看去，得出了结论：“不摘下来，就不会有人看里面的牌子。”

更何况，正品的戒指，也不属于自己。

现在戴在手上的这一枚刚刚好。

用江顾玥的工资，刻上爱人的名字。

是完完全全属于江顾玥的戒指。

江顾玥已经幻想到了回家的场景：他可以一进门，就举着手让林祐看。

然后他让林祐也戴上他的那枚戒指。

两枚差不多样子的戒指放在一起，手贴着手……

啊，这就是幸福的爱情!

江顾玥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家。

他心中澎湃汹涌，几乎快要从座位跳起来。

“我好想快点回家。”

周安荣说：“那你干脆跑回去算了。”

今日路途不畅，连着遇到了很多个红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又是一个红灯。

车子缓慢地停了下来。

江顾玥失望起来，沮丧地向右窗外看。

他没有想到，接下来，窗外的景色，让他一下子愣住。

“……”

并排的车子，好熟悉。

……每天，那辆车子都会在自己的注视下，开出两个人的院子。

看着那辆车子开出门，江顾玥的心也跟着他离开，痴痴地想，我心爱的人一定会平安回家。

那辆车子，被江顾玥目送了无数次。

所以江顾玥清清楚楚地知道。

那辆车子，是林祐的。

江顾玥露出了笑容，他刚想要叫林祐的名字。

但很快，江顾玥睁大了眼睛，撑着脸的手也放下。

什么话都说不出。

因为此时，车子内坐着另外一个男人。

……是新闻报道上，那位‘新欢’。

江顾玥的手颤抖起来。他第一个反应，是立刻将车窗关闭。

幸好。

林祐应该没看到他。

……但，江顾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幸好’。

正常的情侣，此时不应该大吵大闹吗?

江顾玥心乱如麻，根本没办法思考。

坐在他旁边的周安荣，感受到了江顾玥的颤抖，好奇地转过头。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周安荣刚说完这句话，车后就响起了不耐烦的鸣笛声。

绿灯了。

周安荣只好先行开车。

车子开动的那一瞬间。

江顾玥突然，在车内大哭起来。

他用手托着眼泪，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下，把裤子都弄湿了。

“呜呜……”

“……!”

周安荣被吓一跳，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啊?”

江顾玥并不回答，他只是大声地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直哭到家门口。

周安荣一路上都问他话，但是江顾玥一直没有回答。

将车停在林祐的别墅前，周安荣给江顾玥打开门。

然后他说：“别哭了。你想让林总看到你哭吗?”

江顾玥一听这话，吸了两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眼泪完全不受控制。

他的嗓子痛得像被塞了棉花，就连呼吸都疼得让他发抖。

江顾玥走到了门口，足足站了十分钟。周安荣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今天不用回去了。于是小跑着，上前敲了敲门。

果然，没过多久，林祐就走了出来。

他看到痛哭的江顾玥，轻轻皱眉，问：“怎么了?”

江顾玥哭着走到他面前，拼命吸气想要不哭。

然后江顾玥举起右手给他看，断断续续地说：“戒指、戒指……”

他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努力说出原本设计好的台词。

可是完整的话说不出来。

‘想让你也戴上戒指，和我的手交叠在一起。’

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句话后，江顾玥更是崩溃了一样。他上前抱着林祐不撒手，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

嘴里不断说着“戒指”，大声哭泣。

如果他是厌倦了。

如果他想换一个人。

那江顾玥也没必要存在。

……没有林祐的日子。

就连想象，都让江顾玥心痛难忍。

林祐一边抱着他，一边看周安荣。

周安荣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道江顾玥为什么哭。

江顾玥脑子一团糟，哭得呃逆起来。他只是抓着林祐不放手。

就在这时。

房间的门又被打开了。

一个陌生的男子看了看门外抱做一团的人，有点被震惊了。

他退后了一步，警惕地说：“再多待半个小时，我的费用要加倍啊。”

江顾玥正好看到他的脸，双手攥紧了林祐的衣服。

眼泪大块地滴落在林祐的身上。

林祐恍然明白，他哭泣的原因。

只听林祐轻声笑了笑，拍他的后背。

“给你介绍一下。”林祐说，“这位是我在美国时的家庭医生。”

“……”

江顾玥突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经纪人看到江顾玥冷静下来，就赶快溜走。

只留下江顾玥自己一个人，面对绝无仅有的尴尬场面。

江顾玥穿着拖鞋坐在沙发上，有些不好意思。

他紧紧贴着林祐坐，眼眶还发红，不断地吸着鼻子。

医生一见到江顾玥，就是他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正常人肯定会觉得江顾玥很神经质。

不过，医生装作全都忘记，温柔和蔼地看着江顾玥。

“听说你失去了很多记忆，所以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以前的医生，名叫‘谭易文’。之前你……心理状态不是很好，一直以来，都是我为你做简单的心理辅导。”

谭易文是混血，皮肤和眼眸的颜色偏淡。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知实际年龄，但想来在美国做医生，年龄应该不小。

江顾玥拽着林祐的袖子，小声用只有林祐可以听到的声音说：

“我不想做检查。”

林祐拍了拍他的背，算是安慰他。

“别怕。”他轻声说，“谭医生只是例行检查。以前你每年也会做的。”

江顾玥站在那边犹豫了很久，一直拽着林祐的袖子。

他显得非常没有安全感，寸步不离林祐身边。

谭易文观察到了他的举动，耐心劝了很久。

最后，江顾玥终于答应，和林祐一起到了谭易文的诊所。

江顾玥和医生进入了诊室里，而林祐稍微在门口等待了片刻。

没过多久，谭易文叫林祐进来。

林祐走进去，就看到面前有一大块透明的玻璃，江顾玥一个人躺在里面。

谭易文道：“你放心，他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林祐轻皱了下眉。

“之前只是怀疑，现在我可以确定了。自从自杀以后，江顾玥一直处在焦虑当中，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

谭易文指着面前的电脑：“你看，图片上，就是江顾玥的恐惧指数。”

林祐没听懂。

电脑上，是江顾玥的脑部扫描图。

所见之处，大片大片的白色。

甚至这白色，还在不断地蔓延开来。

他看了看谭易文。

谭易文直接打开了另外一张图片。

“这是正常人脑的扫描信息。全部都是黑色的，对吧?”谭易文顿了顿，说：“因为他们只有轻微的焦虑，不会被仪器检查出来。而人脑照片上出现的白色越多，则代表人的焦虑越多。你也看到了，江顾玥的焦虑并不是伪装，他的脑子里，白得快要点火了。”

林祐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谭易文道：“自从自杀以后，江顾玥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我有理由相信，他的‘精神反常’，‘失忆状态’，包括‘焦虑情绪’，全都是他企图自杀后的应激反应。”

“……”

“江顾玥不是人格分裂，也不是换了一个人。”谭易文轻声地给了结论，“只是应激反应而已。”

听了这话，林祐沉默了许久。

他的心中，竟然，莫名地有些……

失望。

近来的反常，不过是应激反应而已。

会不会有一天，应激反应就消失了?

林祐站在那边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对医生说：

“有没有，让他一直保持着焦虑的方法?”

谭易文：“……?”

“算了。”林祐很快又说，“就这样吧。”

“等等。”

谭易文叫住了他。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让他一直保持着焦虑……但是，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谭易文拿起了一枚麦克风，对林祐说：“现在，你对我的病人说几句话。”

林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他反应很快，对着麦克风轻声开口。

“江顾玥。”

林祐叫了他的名字。

透明玻璃的对面。

江顾玥似乎听到了。但他在治疗中，没有回话。

然后谭医生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他指了指面前的电脑。

“你看。”

不用他指点，就连林祐自己也看到了。

原本江顾玥脑部大片的白色，正在慢慢地减退。

就好像，一听到了林祐的声音，就让里面的人不自觉地安心下来。

所有的数据，都是冰冷冷地展现病人的身体状况。

而在那一刻，林祐却感觉他从冰冷的数据下，看到了江顾玥的感情。

一种不会造假的，全身心的信赖。

谭易文用手指了指江顾玥的心跳。

“看到他心跳的频率了吗?”他啧了一声，赞叹不已：“林祐，数据是不会说谎的。”

林祐静静地看着他的心跳。

谭易文说道：“在医学上，我们称之为‘平稳加速现象’。”

“……”

“出现这种图像，只有一种可能。”

“……”

谭易文将声音放得很轻。

“他喜欢你。”

从头到尾，林祐都没有说话。

然而，谭易文说‘他喜欢你’是，林祐突然也觉得心中快了一拍。

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对谭易文说：

“……让他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