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1 / 2)

阿姊 奶油泡芙酱 3534 字 28天前

丰城的天,进了腊月里就冻得厉害,家家户房梁沿上都挂了一树树晶莹剔透的冰凌子。北风呼呼地吹,刮得树叶枝桠呜嗷呜嗷响,有些像后山肆意叫唤的野兽。

临近黄昏,天色渐渐黑了起来,温度一降再降,外头冰天雪,人走在路上,裹着大袄子也抵挡不住浸入骨髓的寒意。

能冻死个人。

鹅毛大雪已经接连下了好几日,四周白茫茫一片,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脚踩上去吱吱嘎嘎地响。

李山穿着厚衣,头上戴着一顶大毡帽,拢着手,怀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佝着背,飞快从外面推门进了院子。

“鬼天气!”男人低低咒骂了一声。

他没有马上进屋,而是在门廊处蹬了蹬腿,抖了抖身体,将衣服上大片雪花抖落才踏进去。

手上提着的竹篮里,揭开上面一层布,原来放着两粒硕大的鸵鸟蛋。

鸵鸟蛋很大,一个大约能抵二三十个鸡蛋,李山废了不少功夫才弄到,不过只一想着是为了东屋里头那个,便也觉得值了。

一面往厨房走,一面琢磨着等明天去集市把蛋卖掉,给屋里那个娇娇人做件新袄子让她高兴高兴。

将鸵鸟蛋放进橱柜里锁好,李山便窗户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该准备晚食。

想起做饭,也就跟着想起那浑小子来,李山脚下便是拐了个弯,从中堂过去穿过小门,下了几级大块青石铺成的阶梯,就到了后堂。

说起来大宛村的房屋建筑挺有特点,四个方位的屋子围城一个口字形,以走廊相连,正当面的屋子坐北朝南,拾阶而上当中就是中堂,左右两边各有厢房可住人。中堂后又开的一个门,走出去,下台阶,接连着的有一个南北对开,只东西两侧封了墙的地方,称之为“后堂”,后堂再过去是个篱笆院。

后堂位置稍微比正屋低一些,夏日里这里是纳凉小孩玩耍的好地方,冬日就太冷了,呼呼鼓着大风,腮帮子都能给你吹歪。

待一会儿牙齿都直打哆嗦。

然而此时,李家的后堂中央,直直跪着一个少年。

少年身上穿着件袄子,不算厚,绝不能在这样的大冷天御寒。

李山虽不多喜欢这个儿子,但也没想废了他,叫他跪下思过的时候好歹丢了个蒲团过去。

少年已跪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算膝盖下有蒲团,然这数九寒冬的天气,后堂不遮风,大人尚且熬不住,更何况一个半大少年。

李庭舟站起来的时候,腿打了晃差点摔倒,再看他面色惨白,唇色青紫,想是冻得不轻,然这少年像是麻木了似的,脸上没表情,嘴里一声不吭。

李山扔了根树棍过去意思是让他自己扶着走,嘴里说着:“以后别再惹你姆姆生气,不然,跪坏了你也不冤枉!走吧,天黑了,该准备饭食了。”这话说得忒的无情,叫人寒心。

李山走在前头,压根不看那走得双腿发颤的少年,自然没发现那少年黑黢黢的眼珠和格外阴沉的脸色。

领着人到了厨房,他让人准备吃的。

“鸡蛋没了明儿个再去换,你掺半碗细面粉出来,给你姆姆做碗面条。”原李家也是养了好几只鸡的,不过打入冬一来,隔三差五就杀一只,不过月余这便没了,现在连要吃个鸡蛋还要去换。

细面金贵,从前李家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吃上一次,而自从屋里添了那人,李三倒舍己了。

每日做工想法子弄几个大钱,就为了养那人。

李庭舟也不说话,李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少年会做饭,原是他亲阿姆去世前缠绵病榻过一段日子,那时他日日服侍左右,从什么都不会到什么都会,然终究那个女人还是没留住,撒手走了。

之后家里他和李山两个人,依旧是他做着这些事。

直到三个月前,李山带回来一个女人。

李庭舟最后一点平静生活都失去。

一晃眼的功夫,少年已经擀好了一碗面条,李山在灶膛下生火,埋了几个大甘薯进去。

等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泡,少年开始丢面下锅,腊月里蔬菜瓜果是没有的,等面熟得差不多捞起来。

李山去墙边石砖围起来的火炉旁,下面有几截粗炭在慢慢烧着,上头吊着个小圆顶罐,热乎乎的,里头是一大早上就开始炖的大骨头萝卜汤,甫一掀开锅盖,热腾腾的白汽往上飘,舀起一大瓢,大块的白萝卜已经浸透了汤汁,晶莹剔透看着就软烂,骨头里的胶质都熬了出来,汤色浓稠奶白黏糯,浇进细面里头,顿时传来一阵鲜香扑鼻的味道。

对于几和月没闻到肉香不知肉味的人来说,这是顶顶好的东西,让人口里不自觉分泌出口涎来。

李庭舟切大葱的手顿了一下,面上恍惚了几秒但没人发现。

他重新打起精神,拿着菜刀咔咔几下手中大葱就成了均匀整齐的几段,刚准备丢去那面碗里,及时被李山给拦住了。

责怪地看了少年一眼,道:“你姆姆不喜大葱,你下回可别给她放这些东西。”

堪堪一碗面,自然没有李山和李庭舟的份,但李山那模样简直比自己吃还开心。

将一碗萝卜骨汤面仔细放在托盘上,想写那人爱干净,他打水洗了手,这才端着东西去了东厢房。

东西屋各有两间,外一间里一间。住房讲究聚气凝福,以四四方方小面积为佳。

李家房子不是砖房而是土胚房,不止他一家,整个大宛村都是土胚房,除了个别富裕的地主家,谁用得起砖

一踏进东厢房,李山鼻子似乎就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暖香。

这让他心头有股隐秘的兴奋,指尖儿忍不住都有些打颤,随之又往里走了点,隔着厚重的门帘,朝里头沙哑地喊了一声:“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