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阳光热烈的正午, 宿舍楼内却阴寒无比。
寝室门里流出的血迹漫过地面的光斑, 渗进瓷砖的缝隙间。
明亮的光线下, 血水殷红的颜色刺目非常。
黎渐川和宁准对视一眼,迈开步子来到背后那扇寝室门前。
门只开了道缝, 上方的小玻璃窗稀稀拉拉地淌着血痕,遮盖了大部分里面的景象。
黎渐川翻手握住早就准备好的工具刀,抬脚踢上门板。
寝室门“吱——”一声拉长的酸讷响动, 向后滑开, 同时扑通一下, 一团血糊糊的东西从门上掉了下来。
黎渐川一低头, 正对上一双惊恐圆睁的眼睛。
尸体的四肢都被折断了, 呈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关节处有白棱棱的断骨刺出血肉, 涌出的鲜血染透了一身蓝白色的校服。
上半身看着绵软软的, 黎渐川蹲下查看了下, 脊柱骨全都粉碎了。
宁准来到他身后,递给他一双塑胶手套。
黎渐川向来不讲究, 但有的用更好。
戴上手套, 他手法熟练地验伤, 搜身:“被折断手脚,失血过多而死, 血还热着,但之前没听见动静。这个时候来这儿,是玩家”
他手指从尸体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宁准接过去展开, “高阳告宋烟亭诬告陷害,这是法院发给被告宋烟亭的传票,开庭日期是两个礼拜前。”
他扫了眼面前死状凄惨的尸体,“说不准是不是玩家。这一局玩家水平不低。”
“诬告陷害罪”
黎渐川一愣。
旋即皱眉:“这样看的话,钱东说得就没错,高阳真把宋烟亭给告了,而且已经开过庭了,从钱东的态度里不难看出,高阳很可能赢了。可如果罪名成立,宋烟亭不该是请病假,而是该去坐牢才对。”
宁准说:“或许有变故。要重点查。”
连续两条线索指向这场状告,自然不能轻易忽视。
黎渐川点点头。
又在尸体上摸索一阵,发现了一张学生卡。
丰城私高的学生卡可以当饭卡用,也可以当寝室的门禁卡和身份证明,所以学生们一般都随身携带。
学生卡上记录,这具尸体是高一的学生,叫卫浩,多的线索没有。
检查完尸体,黎渐川直起身,抬眼看向门内的寝室。
血腥味的背后,一股清新的洗衣粉味混杂着没散开的泡面香气,扑面而来。
这间寝室和五分钟前黎渐川检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里面六张床铺都挂着卷起的遮光帘,铺着各色的床单。床下的桌子上都堆满了书本试卷,还有男生最爱的游戏机。几双运动鞋凌乱地摆在鞋架上,臭袜子在阳台衣架上挂了一串,两个泡面桶塞在垃圾桶里,还有热气。
生活气息浓郁。
就好像还有人住在这里一样。
这副景象出现在任何一栋宿舍楼里都稀松平常,但唯独不该出现在这栋废弃的男一宿舍楼。尤其是,这间寝室的门口还躺着一具死尸。
“门都开了。”
宁准眯起眼,端了两天的斯文俊秀气质被凉薄戏谑的一笑碎得一干二净,“盛情难却,就进去看看吧。”
他这话说的意有所指。
黎渐川眼神微动,迈过尸体,率先走进去。
两人分头查看,保持着警惕,毕竟门口那具尸体还摆在那儿,这间寝室古怪得很,某种程度上不亚于龙潭虎穴。
黎渐川挨个床铺书桌搜过去,到第二张桌子时,一打眼就看见了那几张试卷上的名字,叫宁准:“这张是宋烟亭的桌子。看这成绩……还是个学霸。”
宁准过来,扫了眼这张书桌,一边俯身查看东西,一边分析道:“东西摆放得很整齐,有条理,自律,可能有轻微的洁癖和强迫症。家境一般,工薪阶层,会出去打工,性格开朗,有不少朋友。”
他把一些超市的打折促销券和兼职传单放回去。
书架上摆着一些小零食和手办,不太像是宋烟亭会买的,极有可能是别人送的。
旁边放着的课堂笔记也有其他人的名字,笔记都不相同,应该是宋烟亭从别人那儿借来的。由此可以判断,宋烟亭人缘其实还不错。
这样校园霸凌的推测方向好像有点站不住脚了。
因为一般在学校里容易受欺负的孩子都带有一些特定的特质,其中不合群就是最明显的一点。本来宋烟亭的家境和这所贵族高中有点格格不入,所以猜测他很可能会遭到排斥。
但宋烟亭却好像融入了其中,和同学关系挺好。
黎渐川心里思忖着,踩在梯子上看了眼床铺。
床上干净得过分,床上除了叠得豆腐块一样的被子和枕头,多余的什么都没有。
“3月17号,是什么日子”
宁准忽然道。
他在看着贴在桌面上的日程安排。
上面用漂亮整齐的字迹写着一个月的学习与打工时间分配,基本上每天都是满满当当的,除了3月17号。
那天是周五,按照宋烟亭的日程表,往常的周五晚上他都在图书馆自习,但3月17号这个周五却什么都没填,被特意空了出来,还画了一个心形,显然是个特别的日子。
而且看这个爱心,很可能还是有点暧昧的日子。
黎渐川低头看了眼,忽然想起自己桌上那本日历也画了个红圈,就是在3月17号这天。
“没有关于这一天的线索,但我的日历上也标注了这天,还有姜源,也画了。”
他从梯子上下来,拉开宋烟亭的衣柜。
衣柜里也很整齐干净,挂着三四套帽衫长裤,但黎渐川仔细翻了翻,却连一套校服都没看到。
丰城私高的校服每人发四套,方便换洗。哪怕宋烟亭穿走了一套,也不至于在衣柜里一件也不剩。阳台只挂了袜子,没衣服。
不过看衣柜里的衣服尺码,可以推断出宋烟亭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左右,有些瘦。
这个身高,学习好,人缘棒,怎么看也不是个被人欺负的。
检查完整间寝室,没遇到什么怪异现象。
黎渐川和宁准整理着线索,正要往外走离开这里,却在看向寝室门时目光一顿。
门口的尸体不见了。
“先上来。”
黎渐川反手把宁准拽到背后,宁准熟练地往上一趴,被黎渐川稳稳背好。在遇到危险时,黎渐川的感知永远比他敏锐。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黎渐川猛地抬头,就见那具学生尸体像一只大蜘蛛一样爬在天花板上,折断的四肢扭曲地瘫着。尸体的嘴一张,一坨坨的粘液包裹着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滑出,砸下来。
那些粘液落地,无数七彩斑斓的蜘蛛钻出来,潮水一样奔着黎渐川汹涌而来。
一声卧槽压在嗓子里。
黎渐川原地一跃,直接冲出了这间寝室。
“这什么玩意儿”
索索的声响密集地跟过来,黎渐川在楼道里狂奔。
楼道两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那些被打开的寝室门也全部关上,黎渐川踹了两脚,以他的力道都踹不开,只能往楼上跑。
黎渐川边上楼,边觉得这一幕真是似曾相识。
“是蛊虫……”
宁准趴在他身后,回头看了眼,眼神冰冷,翻手便扔出去个极细的小试管,淡紫色的液体在试管破碎的刹那蒸发。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一顿。
黎渐川抓住这个机会,找准二楼一间寝室,狠狠踹门。</p>
四面八方都隐隐约约传来蜘蛛爬行的响动,在咣咣的踹门声中像铺天盖地的洪流一般,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