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2 / 2)

徐玄英敬完了一圈酒,这才注意到角落还有一桌,旁边只坐着两人,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弟弟,而另外一人竟是——

“小王爷”

“恩”宋衍卿抬头,看见来人,面色依旧如常,“玄英。”

“小王爷……”徐玄英的眼中浮起一丝薄雾,勉强维持镇定,“您怎在此处我父亲母亲为您留了上座。”

“不必了,我在这里挺好的。”宋衍卿站起身,却因醉意踉跄了一下,徐玄英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搀扶他,不料却被一人抢先一步。

宋衍卿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他的心里莫名地闪过一个念头——徐西陆的手,比他想象中的要凉一些。

徐玄英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他看见已经空了的酒罐,惊讶道:“王爷怎么喝了这么多”说着他又对徐西陆道,“王爷从小体热,不宜饮酒过度。”

徐西陆似笑非笑道:“果然还是大哥了解王爷。”

“王爷,烦请随我去主席入座,家父家母都恭候你多时了。”

宋衍卿定没定眼地看着他,漠然道:“玄英,我是看在你我的同窗之谊才来此观礼,并非因为徐尚书,我相信你很清楚这点。”

徐玄英蓦地脸庞一热。张氏的确是存了攀附的心思,毕竟能请得动端亲王的人家在遍地豪门的上京之中也屈指可数。她昨日还嘱托自己,要将张氏的表兄引荐给宋衍卿。可现在在宋衍卿这般疏远的目光之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宋衍卿拿起酒壶给酒殇中添满酒,“本王敬你一杯,愿你与林氏女琴瑟和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衍卿……”徐玄英出神地看着他。他知道,在他决定听从父母之言娶林氏为妻的那一刻起,对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宋衍卿来说,两人就再无可能。

他以为自己能接受,他以为他可以去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可他现在的胸口却像是要炸开般的难受。

徐西陆出声提醒:“春宵一刻值千金,大哥,你该入洞房了。”

徐玄英如梦初醒,他深吸一口气,含笑道:“王爷,玄英走了。”

宋衍卿点点头,他目送着徐玄英的背影,仿佛也看到了他从自己心中一点一点的,最后完全的,消失了。

天色逐渐暗下,酒终人将散,杯盘已狼藉。新房内,洞房花烛,灯火明灭。此刻,天公终于拿定了主意,打响了今日的第一声惊雷。

宾客陆陆续续地退席,谢家两兄弟也预备打道回府。谢青莘今日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带着酒气。谢青苏也喝了几杯,面颊微微泛着红霞,唇色红艳,气息也有些热。

“青苏,回去了。你还在看什么呢”

谢青苏收回目光,“没什么。”

“哦……”谢青莘嘟囔道,“你扶哥哥一把。”

“不。”

谢青莘吃了一惊,“为何”

“我不喜你身上的味道。”

谢青莘委屈道:“如果是西陆,你还会嫌弃吗”

谢青苏耳边有如响了个巨雷,脸色更红,“你……莫要胡言乱语。”

谢青莘摇头晃脑地感叹:“果然,哥哥还是别人家的好啊——”

谢青苏不欲理他,转头就走,远远地就听见一个轻浮的声音:“你们家二少爷呢”沈子闲带着醉意道,“让他……让他出来见我!”

被沈子闲抓着的小厮为难道:“沈七公子,二少爷一早就离了席,小的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谢青苏不悦道:“沈子闲对徐二公子,似有几分在意。”

谢青莘不屑地笑了笑,“西陆如今变成这般俊逸风流的模样,沈子闲一向男女不忌,在意不是很正常的”

“……荒唐。”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他是以前的模样。

潮汐阁内,徐西陆和九冬两人一起架着宋衍卿的胳膊往里走。没想到宋衍卿看着身材修长,却还挺重的,九冬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少爷,真的要把小王爷带回咱们院子吗”

“恩,毕竟是位亲王。”若是交给别人,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徐西陆一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去我的房间罢。”

两人齐心协力把宋衍卿弄上床,此时外头正好下起来瓢泼大雨。杏浓把窗户一一关好,走过来看到宋衍卿,讶然道:“这、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好生贵气。”

徐西陆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吩咐道:“杏浓,你去厨房要碗醒酒汤来。”

“是,二爷,奴婢这就去。”

“九冬,你在外头守着,任何人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能入内。”

“好咧,少爷。”

徐西陆正欲转身喝口茶,原本睡死的宋衍卿却突然睁开了双眼,陡然伸出手,将他的手臂拽住,“徐……”

“西陆,”为了不上演什么认错人的狗血剧情,徐西陆忙道:“小王爷,我是徐西陆。”

“西陆……”宋衍卿皱起眉,收紧那只手,“西陆。”

“恩,”徐西陆勾了勾嘴角,“是我。”

宋衍卿深深地看着他,眉头拧起后又松开,呓语般地说:“西陆,你为何总喜欢捉弄本王”

徐西陆眨眨眼睛,“因为王爷生气时的模样,很有趣。”

宋衍卿莫名地笑了笑,轮廓分明的唇线在明灭的灯光下扬起一个诱人的弧度。他的眼眸一片清明,徐西陆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醉了。“西陆,你真的很……烦人……”

徐西陆噗地笑出了声,他替宋衍卿掖好被子,“睡吧,小王爷。”

“小玉,你确定你没看错”徐青阳怀疑道,“青苏哥哥真的去了潮汐阁”

“小姐,奴婢亲眼看见二爷和九冬扛着一个年轻公子进了潮汐阁,最后还落在二少爷的房里,天色太暗奴婢没看清那公子的脸,但他的衣服,奴婢是记得的,就是谢家公子今日穿的天青色。”

“二哥什么时候和青苏哥哥关系那么好了。”徐青阳轻慢道,“也不知他使了手段讨好青苏哥哥。不过,这样也好,青苏哥哥吃醉了酒,定会向厨房要醒酒汤,那咱们也有了机会。”

“小姐,”小玉惶惶不安道,“咱们真的要那么做么这件事被老爷夫人知道了,他们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徐青阳满不在乎道:“你怕什么,到那时候,本小姐就是谢家的媳妇了,还能不护着你”

小玉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小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能有什么办法!”徐青阳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来了气,“她们逼死我姨娘不说,还将我的婚事一拖再拖。夫人说的倒是好听,等忙完大哥的婚事就给我说亲。可你哪只眼睛见到她替我打听了如今我是看明白了,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等我成了谢家的明媒正娶的媳妇,我看谁还敢将我不放在眼里。到那时候,整个徐府都得向我低头。”

“可就算事情成了,那谢家公子也未必愿意啊!”

“不会的。”徐青阳斩钉截铁道,“像青苏哥哥那样的正人君子绝对会负起责任,更何况,他本身就对我有意的。到时候,只要我说我原本是想找二哥,却撞见了青苏哥哥,然后就被他……”说到这里,徐青阳不禁耳根一红,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你快去厨房,照我说的做。”

小玉磨蹭着:“小姐……”

“快去,不然误了时机,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玉撇撇嘴,“是,小姐。”

潮汐阁内,徐西陆扶起宋衍卿,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一口一口地喂着醒酒汤。宋衍卿在睡梦中也不老实,不满地将头撇向一旁。徐西陆耐着性子哄道:“小王爷,把醒酒汤喝下,这样宿醉之后你头才不会疼。”

宋衍卿似乎把徐西陆的话听进去了,乖乖地张开嘴,可惜只喝了大半碗就紧闭着双唇不再配合。徐西陆想起自己也喝了不少酒,虽然没什么醉意,但肝还是要养的。他将剩下的醒酒汤喝了个干净,把宋衍卿放回床上,对杏浓道:“你也出去守着罢。”

“二爷也折腾了半宿,不如去偏房歇息歇息”

“也好,”徐西陆道,“小王爷若是醒了,速来报我。”

已过三更,徐府在热闹喧哗了一整天后终于寂静下来。九冬和杏浓来人守在门口,前者百无聊赖地望着院子里的瓢泼大雨,后者则借昏暗的灯光纳着一双绣花鞋。

“今日咱们府上可真热闹。”九冬一脸憧憬道,“不知道以后咱们二少爷成亲会不会有这么大的排场。”

杏浓道:“应该不会,咱们二少爷毕竟不是夫人亲生的。”

“杏浓!”九冬怒气冲冲道,“你做了对不起少爷的事情,少爷不计前嫌让你过来伺候,你居然还帮着外人说话!”

“我没有。”杏浓无奈道,“少爷能原谅我,我是极感激的。可我刚刚说的,也是实话呀。”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说少爷不好。”

“我哪有说少爷的不好了”

两人正拌着嘴,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中,其中还夹杂着人声:“救命啊——快来人啊——”

九冬和杏浓对视一眼,连忙跑去开了门,“这不是引嫣阁的小玉么”杏浓道,“你怎么跑咱们潮汐阁来了”

小玉神色惊慌,连伞都没打,全身上下湿了个透,她咽了口口水,道:“方才我看见,有人掉进前头的池塘里了,你们赶紧去救人啊!”

九冬想也没想,叫上了几个值夜的家丁就往外冲。杏浓觉得事有蹊跷,可九冬一向是个直来直往的,她拦也拦不住。小玉见她没有动作,上前拉住她往外扯,“杏浓姐姐愣着干嘛快走呀!”

“他们男人去就好了,我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人多总是没坏处的吗。姐姐快走啦!”

“那我去同二爷说一声……”

“说什么呀!”小玉急道,“救人要紧!”

杏浓几乎是被强拖了出去,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安慰自己,只是一会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待潮汐阁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徐青阳闪身从一棵榕树下走了出来。她左右瞧了瞧,飞快跑到门前,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关上房门后,四周一片安静,徐青阳甚至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绝对不能退缩,她告诉自己。她必须加入高门,才能替姨娘报仇,才能把徐府所有瞧不起她的人通通踩在脚下。她上次偶然间得知,张氏想把她许配给张家一个不成气候的庶子……呵,做梦!她宁愿给谢青苏做妾,也绝不低嫁!

现在,她离她的青苏哥哥只有数步之遥,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人了。

青苏哥哥就躺在那纱幔的后头,她要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

“滚出去。”

“!!!”不可能,人都被小玉调走了,还有谁会在这里徐青阳步伐顿住,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回头——

徐西陆站在她身后,冷冷地看着她。

徐青阳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她的衣裳已被冷汗浸透,依旧努力说出蹩脚的谎言。“二哥,我……我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所以才……”

“你不必解释。”徐西陆的声音很淡,听着却让人有如置身在刺骨寒风中,“你做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徐青阳此刻已被吓得腿软,她趔趄了一下,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徐西陆长吐了一口气,再也绷不住,身子一软,跌坐在桌边。方才,他原本睡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一声响雷惊醒,发现自己不是何时出了一身的汗,像是发起了高烧,皮肤极烫,身子里似有一团火在四处燃烧,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这显然不是宿醉后应有的反应。他今吃喝都是在宴席之上,若是出了问题也不至于只有他一个人,只有那碗后来从厨房要来的醒酒汤,他喝了,宋衍卿也喝了。想到这里,徐西陆挣扎地爬起床,喊了数声“来人”都无人应答。他再也不得身体异样,强撑着走了出去,见院内空无一人,心中警铃大作,忙朝卧房走去,这才瞧见了刚才的那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