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教授比预想中还要固执。
尽管马春花死状诡异,萧疏精神失常。
进村短短几天,考古队减员大半,连王忠民和曾广文都有所犹疑。
但他的态度却没一丁点儿改变。
坚决得好似溶洞中的遗迹是黑暗中最后一根残烛,咬紧了死活不肯撒手。
谈话当然不欢而散。
每一个人都忧心忡忡,甚至没人有心情去好奇李长安在溶洞中是怎么察觉到地上的变故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
雨势仿佛小了些,但铅云沉重低垂,并不给人希望。
老旧的房屋里,陈腐潮湿益重,起床后身子又沉又乏,让人总疑心那些霉菌已然趁机钻进了人的躯体。
正在肺腑间蔓延生长。
厨房的米菜用光了,王忠民打算去老乡那儿再“借”上一些,李长安提出随行。
他虽然认为地下藏着某种东西在暗中作祟,可他自己也明白,之所以这么想,多是因为任务资料的缘故,先入为主,压根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
但猜测若为真,村子里残存的七个村民多半脱不开干系。
道士打算仔细去查证一番,看能否找到突破口。
七个老人散居在村子各处,但他们的生活轨迹几乎完全一样,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就找一面神像或壁画,念诵或者发呆。
不与外人交流,甚至内部之间也不交流。
问起话来,要么不搭理,要么就把空洞的眸子对着你,直到你自己走开。
除此之外,与常人一般无二。
李长安随着王忠民挨个观察了个遍,徒劳无用,最后只好无功而返。
回到宗祠。
才知道萧疏上午又发了低烧,把留下的人好一顿折腾。
一切都很糟糕,但不是没有好消息邵教授终于松了口。
他找到李长安,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提出双方各退一步。
他答应不再进入地下村落,且暂时封住洞口,但在此之前,要先把没拼完的壁画碎片带出来。
理由简单。
如果地下真有着黑暗的秘密,那它多半藏在壁画里
无需多言。
事不宜迟。
云雨昏沉,天光流转难知。
李长安们已经离开许久,尚未返还。
宗祠里。
萧疏退了低烧,精神状况反倒好了许多。
虽然还是白着一张脸儿,神态惊惶不定,但好歹没了那时不时就要自杀的平静。
易宝华抓紧功夫,给她弄些饮食,没敢解绑,只冲了一碗芝麻糊,拿勺子小口小口地喂。曾广文则在一旁守着,紧防她再度发狂。
此情此景,乍一看,活像两个大人正在伺候小孩儿吃饭。
而萧疏也真像个孩子,躲闪着勺子,一边低声抽泣,一边嘴里含混念着
“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走,我们都要走,再不快点离开就晚了”
“你相信我。”
易宝华动作一滞,许久,才勉强笑着说“我相信你,来,乖,先吃点儿东西。”
萧疏把脸撇开,芝麻糊抹在了脸上,又被泪水冲散。
她反复念着那些话。
“走怎么走”
曾广文突然开口。
声音又急又快。
“路塌了,靠脚走么风也大,雨也大,山路又长又烂,半路遇到泥石流怎么办踩滑了摔下山怎么办失温冻死在山里,又该怎么办”
萧疏没有回答,实际上她被吓住了,又蜷缩着身子,好一阵,怯怯答了句
“这里有鬼。”
“鬼”
曾广文呵呵失笑。
突然“腾”地起身,带倒了凳子,砸在地上“啪”一声响。
可比他动作更激烈的,是他的语气。
“鬼鬼鬼鬼鬼有个屁哩的鬼哪儿来的鬼鬼又在哪里”
萧疏被骇得哇哇大哭,死命扭着身子往床里面躲。
“眼镜”
易宝华拦在中间。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不能拿别人撒气。”
“我撒了什么气我只问哪儿来的鬼。”
一时间。
两个男人反倒剑拔弩张起来。
只是没一阵,双方都意识到,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大家的情绪都过于紧绷,同舟共济的朋友间没必要这样。
曾广文的眼神稍稍迟疑,易宝华也寻思着要说两句软话。
这时候。
“有的。”
耳边轻飘飘响起话语,伴着温润的呼吸拂过耳垂。
易宝华脖颈上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撇过头。
萧疏的脸就从自己肩后探出来,脸儿惨白,眉眼却带着弯弯的笑意。
她说
“它告诉我,它是马春花从地下带出来的,就藏在尸体里。”
易宝华心里咯噔一下。
接着,对面曾广文那里就是一个沉重的呼吸。
不是惊讶,而是愤怒。
他猛地冲上来,伸手就来拉扯绑住萧疏的绳子。
“你做什么”
易宝华忙慌阻止,却被他一手扒开。
“我带她去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