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1 / 2)

白昼如焚 蔡某人 4491 字 2个月前

那天,简嘉的衣服是被露露老师给迅疾扒下来的。

旁边周琼抱肩不耐烦地又等了片刻,脚一抬,踢她屁股上“哎,你学不学啊”

简嘉哪哪儿都不对劲,一对上镜子

自己在犯贱。

她的确准备开始犯贱,能承受住的一个范围内的,犯贱。

人愣愣的,还是有点想哭,但眼泪最没用的,自从爸爸出事以来本来以为眼泪流光了,现在看,还是没。

简父是简嘉准备留学前夕,爷爷去世三个月后,出的事。

从接受组织调查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简父已经在落马的路上了,调查四个月,免职,双开、移送司法机关、开庭、审判,坐牢、没收财产、强制执行罚金,一套流程下来,一岁有余。

一年多,她迅速从凤凰变鸡,在某种语境里,似乎一不留神就真能被生活的这股巨浪给打成贬义词的“鸡”,她咬牙不肯,需要钱,在面对招公关佳丽,底薪三万起的花花绿绿诱人条件时,她虽单纯,但不至于蠢,知道那大概意味着什么,爸爸已经走错了路,她不能再错。

家里还有妈妈呢。

她踉踉跄跄地要在巨变过后的巨乱中一下子全学会如何应付活生生的日子,简嘉的脸,从一看就没被生活欺负过,变作时刻准备被收拾。

“唉,小姑娘,别这么紧,你瞧,你连镜子都不敢看,”露露老师眯着眼笑,把简嘉一转,掰开肩,“小妹妹,啧,你胸型真不错,又挺又翘,自信一点嘛”

简嘉脸红透。

“别那么大负担,钢管舞跟别的舞种一样,都是展现美丽的自己而已。”露露见她又羞又自矜的模样,心底嗤笑,但嘴上还是把人饶过,开始文艺,小姑娘嘛,总有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她这个培训机构开三年了,自己本是悍将,一眼,就能瞧出对方是不是这块料,简嘉明显是,四肢修长、匀称,颈肩那线条特别柔和流畅,盘靓条顺,该有料的地方一点都不含糊,小屁股换上热裤,哎哟,真他妈翘,露露忍不住赞叹这么挂上去,一段时间下来,保准小燕子似的轻盈灵巧,想怎么妖娆就怎么妖娆。

“学过舞蹈吗”露露问。

这回,周琼替她快嘴答了“学过,五年芭蕾。”

“哦”露露微讶,“难怪,身段看着就像有底子的。”

对着镜子,简嘉做了几个基础动作,她的脸一直红,都是学舞,跟小学那会和小伙伴们一起学芭蕾时一点也不一样,那会儿,叽叽喳喳的,压腿,下腰,一群不知愁滋味的小鸟儿。

露露却很满意

“柔韧度绝佳,挺好的,你这样将来跳好了会特别有美观性,不过呢,”她走过来,把护膝给丢给简嘉,“钢管舞最考验关节稳定性跟力量,你慢慢来。”

刚想让她先热身,露露追问“能吃苦吗”

简嘉脊背挺得直,脸上是紧绷的年轻倔强“能。”

当年学芭蕾时,袜子退下来,血肉模糊,业余也要吃苦的。

从培训机构出来,十点了,华灯早上,交织出靡靡流动的艳光,简嘉杵在周琼身边,看她跟露露老师客套告别

“露露姐,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回头我请你做sa。”说着,飞了个娇滴滴的眼波,熟稔的造作。

转眼间,周琼对着简嘉原形毕露,语气冲

“来时不是说好了吗你看你,换个衣服磨叽了多久你耽误人家挣钱知不知道”

边数落简嘉,边摆手拦出租车,简嘉抿着嘴一直不开口,这个时候,才轻声建议

“坐公交吧”

说着,掏出一卡通,深秋的天,冷的周琼把薄风衣裹了又裹,直跺脚

“我不是给你打车,我得赶个场。”

简嘉声音便小了下去“那你回来注意安全。”

话被风刮跑了,太轻,也不知道周琼听见没,大长腿一跨,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窗摇下来,简嘉看着那张明艳艳的脸上嘴巴像被撬开的河蚌,一开一合

“我难听话说前头,简嘉,我不是做慈善的,你能放得开我就带你,你要是还放不下你官小姐的架子,趁早滚。”

难听话说完,车窗摇上去,但还是漏出一句“坐车别坐过站。”

简嘉鼻子一酸,急着逃,跳上公交车后,那颗眼泪到底只打转,没掉,有进步。

学费是周琼先垫的,日后还。

她人不坏,就是嘴巴毒,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呢,简嘉想,不过,总比嘴巴抹蜜翻脸就不认人的好,这一年多,爸爸出事,二十年没尝过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简嘉尝了够,一嘴巴的黄连苦。

草草冲了澡,浑身疼,简嘉望着暑假开学也没心思拆掉的淡蓝蚊帐,想会好的。

还有妈妈呢。

没几天,大腿就是一片淤青,好在她聪明,打小学东西上手快,一个月后,像模像样了,这个时候,露露老师的美甲店开张,无暇,会让简嘉帮着带学员练入门,一来二去,人情倒还了不少,但钱是一分不能少。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三个月过去,周琼跟简嘉开诚布公又谈了一次

“我帮你联系了,胡桃里可以拉大提琴,但肯定没你赶一场舞挣的多,毕竟,胡桃里是清吧,你先试一试,九点在胡桃里拉大提琴,十点来龌龊之徒,十一点半能回宿舍。”

简嘉没得选,只有感激,冲周琼磕磕巴巴地笑“我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别介,整虚的没用,来点实在的,”周琼手一伸,翻个白眼给她,“你到时别忘还钱。”

三句不离钱,周琼是穷孩子出身,上的s大成教,混个文凭而已,课不怎么上,一天到晚赶场跳舞挣钱,自力更生,又不是卖,最多被揩点油,摸去个几把,死不了人,周琼觉得自己虽然穷三观还算扎实,而跟简嘉的缘分往好里说是发小

当年,住邻居,自己老爹是菜贩子,起早贪黑,小区里每天早四点半周遭住户准时听周家小破车轰隆隆打火,简父那会儿是市长秘书,后来,前途光明坐火箭似升迁,却也低调多年。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整天凑一块儿,关系挺铁,到了青春期,周琼才慢慢意识到阶层有别简嘉天天拉大提琴,跳芭蕾,自己下了学却必须得去菜市场往摊前一站回答土豆茄子多少钱一斤。

想疏远时,简家搬了,这一断,到上大学巧合续上,却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小女孩的友情早随风去了。

等简嘉家里出事,简嘉主动找上来,没说话,先闹个大红脸,后来,说话了,哭得满脸糊糊一团子水光亮,缓不上气,吓周琼一跳。

不过,这个时候,本为学校名誉校董的简父出事,已经满城风雨了。

一切心照不宣。

周琼讨厌她二代身份,天然仇官,平时看到这类新闻是拍手称快,这一回,也不例外,但简嘉哭成狗的瞬间,还真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小狗崽,周琼忽然觉得她可怜

想起童年时的简嘉,生人跟前害羞,熟人跟前疯癫,但总归大方,能分享的绝不私留,况且,两人还合计过很久一段很荒唐的破事,靠这点还算美好的回忆支撑,三天小讽,五天大讽,她一方面是真想挖苦简嘉,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对她未必不是振作的好法子,真奇怪,周琼摸爬滚打独立自强,成年后,明明最讨厌简嘉这类十指不沾阳春水蜜罐子泡大的妞儿,偏偏磨合着,还有一股别扭的和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