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灯属于感应灯, 只要有点声音, 就会自己亮起来。

因此当男生被郑潜一脚踹下台阶, 摔倒在地上时, 站在台阶高处的季陵, 透过光亮，能够非常清楚地看到男生掀起的衣摆下那些, 原本隐藏着, 如今全部暴露出来的各种痕迹。

深浅不一的痕迹，看那些疤痕的样子，似乎是被鞭子给抽打出来的。

再结合刚才男生口中说的那些类似风言风语的话, 季陵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人，怎么说曾经多是在会所做过卖身工作的人，字母圈他有所耳闻，但那些人一般会去其他特定的场所, 他们那个会所是不这样的服务的。

季陵眼瞳盯着男生身上那些相当刺目可怕的痕迹，好一会, 他才将目光艰难地从地上的男生那里挪回来，转而去看眼前，用身体替他挡住袭击的英俊男人。

男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然而此时脸上的冰冷, 像是陡然间对方就变了一个人。

感激对方的帮助, 同一时间, 季陵也对郑潜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畏惧。

如果他今天真和男人走进他屋里的话, 是不是曾经发生在男生身上的事, 也会发生到他身上。

那些鞭打，也会落他身上。

或者，更可怕的，他将来是不是也会变成男生那样。

可怜悲哀的，成为郑潜的一条狗。

季陵从郑潜身后退开，此时郑潜阴沉着眼，冷漠注视阶梯下的男生，季陵希望郑潜不要注意到他。

但片刻后，郑潜忽然转身，季陵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会他看向郑潜的眼瞳，已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男生泼过来的液体，有些溅到了郑潜脖子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完全像是水，郑潜有那么瞬间，还以为会是汽油硫酸之内的，他拿手抹了一下，确实和水差不多。

若真是硫酸，袭击他的这个人，也就不需要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安了点心之余，郑潜想到季陵，回身想问一句季陵有没有受到惊吓，季陵精湛高超的演技，给郑潜的印象，就是季陵柔軟温顺，是需要被呵护的存在。

结果等他转头，看到的却是季陵一副惊恐表情地看着他，甚至是郑潜往前走一步，季陵连着倒退两步。

郑潜脸色完全沉暗下去，这副表情，给季陵的观感，以为郑潜是他踹他。

季陵下嘴唇都不受控地哆嗦了起来，此时的郑潜于他而言，和恶魔可能没多少区别。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这话说出来，郑潜自己都不相信，原本他带季陵到他家，即将要做的事，就是伤害季陵，还不是普通的伤害，是身体上的挞伐，和精神上的凌虐。

显然季陵不太相信郑潜，就他们几米开外，一个前车之鉴就在那里，季陵眼瞳因惊惧而瞪圆了，僵硬着脖子摇头。

他颤抖着声音“不，你别靠近我。”

郑潜怔了有那么几秒钟，季陵忽然露出来的害怕情绪，似乎莫名地传递到了郑潜的心里，不只是一种表面上的看到、知道。

而是郑潜好像知道季陵有多害怕和无助。

这种情绪，于郑潜来说很有些陌生，他原本算是个共情能力低的人，别的人难受也好，悲伤也罢，痛苦绝望，他所能感知到的，就是没有感知，心海一片平静，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但季陵的害怕他，让郑潜感到心中不适感很严重。

他想让季陵不要害怕他。

郑潜停止了靠近，他拿出电话，给物业那边打过去，安保人员来的很快，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有三名安保走了过来，郑潜让安保员将男生给带出小区，如果下次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们也就可以换个地方工作了。

郑潜其实是想叫人把男生直接送去警局的，只是他注意到季陵虽然还在害怕着，可视线一直落在这边。

下意识的，郑潜不希望给季陵留个他过度冷血的印象。

他对男生都这么冷酷，那么季陵或许会联想到他日自己会不会也是这样。

这种临时的念头，已然是某种征兆了，虽然这时郑潜还没确切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

男生一走，周遭忽然恢复开始那会的安静，只有晚风吹拂的声音。

不过这时剩下两人的心态，都和刚刚有很大变化。

季陵僵着身体，用了很多勇气，才让自己没有直接转身跑开，他还朝郑潜靠近了两步。

但也就两步，两人间的距离，看着不长，却从这刻开始，横亘了某种东西。

“郑总”季陵微笑，这个微笑和过去的不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笑很勉强，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对不起，你的、爱好，我个人接受不了，那样的我不喜欢，对不起。”

季陵声音越说越轻，当郑潜似乎打算靠近他时，他立刻全身戒备起来。

一副如果对方有异动，他立马拔腿跑掉的样子。

郑潜是想伸手把季陵拉到身前的，对上季陵极度受伤的表情，不知为何，他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扎了下似的。

郑潜有点感知，那可能代表着什么，郑潜试着向季陵解释。

“刚才来的那人，他身上那些痕迹，不是我挵的，他一个多月前离开我身边，现在他在第七公馆里工作。”

“第七公馆”季陵知道，他依旧继续他的演戏，季陵满目的茫然。

“他身上那些鞭痕，是从那里来的，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那种癖好。”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季陵表情有点动摇，似乎有点相信了。

郑潜于是朝季陵走近。

拧着眉头，季陵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郑潜，对方的脸一半陷在阴影里，阴影里的那只眼，显得异常诡异，一瞬间给季陵一种他似乎是郑潜猎物的恐惧感。

季陵心脏猛地一跳，仿佛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当郑潜伸出的手，马上要碰到他身体时，啪一声，季陵打开郑潜的手，在对方再次开口前，季陵两三步奔下了台阶。

躲得之快，真跟逃避狩猎者的残忍追捕一样。

等跑开后，季陵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过激了。

他回身看向站在高处的郑潜。

对方也转过身，逆着房门里的光，整张脸都被阴影笼罩，给季陵的恐惧感，更重了。

“我、我想回去冷静一下，让我冷静想一想，我先走了。”

季陵是真害怕郑潜了，像是从来没有这么害怕一样，完全不等郑潜再说任何话，先是往后倒退着一步步走，等看到郑潜仿佛会来追他，他猛地转身，走的几乎比跑得还要快。

眨眼的时间里，季陵清瘦峻拔的身影从郑潜视线里消失，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只有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郑潜眸光一点点变化，里面的光芒完全消散，只剩一片望不到底的漆黑。

他勾着唇角，第一次是季陵吐血，导致他的计划落空，第二次，现在这次，因为一条过去的狗的破坏，让他再次失去了動季陵的机会。

以为他会这样放手吗

怎么可能，越是不能得到的东西，他越是要抢到手里来。

他还就真不信了，一个没背景没势力的人，他还玩不了。

这种想法冒出来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念头，不过那个念头，让郑潜给压下去了。

转身回屋，郑潜走到客厅里，坐上沙发，郑潜给公馆那边的管理打了个电话，让对方送一个人过来。

管理恭谦地询问郑潜要什么类型的。

“一米七五左右，清俊类型的，皮肤白点，眼睛好看。”

这个要求，完全是按照季陵的模样来说，郑潜还想说最好是有双丹凤眼，不过临时改了口，他知道公馆那里的商品货色如何，连季陵一半吸引人的，都不会有。

管理连声说是，并承诺立刻下去安排。

这个立刻，就是真的立刻，甚至安排的那人，本来是另外一名客人点的，但明显郑潜比那名客人地位高，所以把人给临时转送到郑潜这里，还特别叮嘱，这次要服务的客人是郑潜，一定要做好服务。

男生很快送了过来，装在一个箱子里，事前准备都做好了，只需要郑潜拆开箱子就行。

郑潜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根烟，送的人已经走了，离开前还祝郑潜玩得愉快。

郑潜不喜欢这种被他人調教过的商品，给公馆那边打电话，不过是一时兴起，等人真的送过来，看到面前的大箱子，郑潜别说兴趣，本来还有的那么一丁点，似乎莫名就被破坏殆尽。

郑潜又拨通前面那个电话，示意把箱子给抬走。

对方声音诚惶诚恐，仿佛自己做了什么特别可怕的错事一样，郑潜直接挂断电话。

公馆的管理亲自过来接的人，卑躬屈膝地问郑潜是不是对方没服务好。

郑潜直接摆手，让都弄走。

管理还是有眼力的，看郑潜虽然脸色阴沉，但似乎不是因为他们的员工，毕竟他很快发现箱子还没有拆封。

管理使唤人推着箱子离开，他走在最后，将房门给轻轻带上。

等走出门，抹了把额头被吓出来的冷汗。

郑潜那边什么情况，季陵并不知晓，猜测郑潜这天晚上应该过得不太舒心。

郑潜不开心，季陵就开心了。

在从郑潜家门前离开后，一到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季陵立马放慢了步伐，然后变脸如变天一样，脸颊上丝毫上一刻的害怕和震惊都没有，只剩下浅浅的笑。

一切剧情的发展，都按照季陵早先预设好的那样走着。

甚至可以说，男生今夜的出现，有季陵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上一世季陵知道有男生这样一个存在，但没有和男生面对面过，那时他知道对方，是因为这个人为了追郑潜的车，而被其他车辆给撞飞，男生没有被当成撞死，那个结果，其实和死差不多了，撞了个半身不遂。

在大概一周后，一个青年为了帮男生讨个说法，前来找郑潜，直接被郑潜给叫人大瘸腿送去了警局，至于那以后，季陵就知道得不多了。

他能够得出的结论是，男生被郑潜残害得不人不鬼，失去自我，精神失常，那个喜欢着男生的青年，为了男生得罪到了郑潜，想来在警局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出于一种类似境遇的共情，哪怕男生对他恨之入骨，都想到了买硫酸来毁他的脸，对于这个可怜又可悲的男生，季陵是没有恨的。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在里面，男生拿到的所谓的硫酸，就是季陵暗中托人卖给男生的，自然的，是换了成普通的水。

不过这事，男生不知道。